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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墨之樱燃起的时候,初时升腾起的是淡淡的墨水味道,而后在弥漫的墨香中,层层透析出樱花的清香,如同春天飞舞的樱花花瓣,缠绕着置身其中的人。

现在,樱井翔和相叶雅纪的工作状态变成了这样。

在和室工作间里点燃线香。

樱井翔用钢笔写作。

相叶雅纪用键盘输入。

两个人都会钻进被炉。

桌上茶香袅袅。

相叶雅纪说:“老师你还是少喝点咖啡的好。”

樱井翔说:“我在和室里从不喝咖啡。”

是的,樱井翔在和室工作间里,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他会穿上和式的棉睡衣,用钢笔在稿纸上写稿,一举一动都传统的像个老人。

相叶雅纪总是会看着这个工作中的樱井翔不自觉地入迷。所以即使在没有需要输入稿件的时候,他也会随时进出工作间,坐在樱井翔对面,发呆似地看着他写作。

对此,樱井翔并没有拒绝。

被炉里暖烘烘的,相叶雅纪多数时候最后就会趴在被炉桌上睡着。

樱井翔有时从稿纸上抬起眼睛,看见相叶雅纪睡到脸红扑扑的,就会忍不住坏心眼地用钢笔尖去戳他的额头。

“哎呀!”相叶雅纪会一下子惊醒,看着樱井翔拿着钢笔的手,叫道:“很痛哎!而且那是21K金的笔尖啊!是钢笔的灵魂!会被戳坏的!”

樱井翔笑得眼角起纹。

“老师还真是孩子气!”相叶雅纪揉着脑门说。

“相叶君……”樱井翔突然这样叫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樱井翔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

“除了你以外,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进过我的工作间……”樱井翔接着说。

清新的墨香。

轻巧的樱花香。

是香气太浓了吗?相叶雅纪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慌张起来,不知所措地伸手想去端茶杯,结果一把碰翻了茶杯。

满杯的热茶水,全部倾洒在樱井翔手边的稿纸上。

“啊啊!——”相叶雅纪跳了起来。

他迅速把稿纸从桌上提起来,抖掉上面的水,急得直接往自己的衣服上按着,但还是来不及,稿纸仍然湿透了,稿纸上的墨水字迹全都有些晕开了。

“啊啊,怎么办……”截稿日的晚上!相叶雅纪一时简直有些绝望了。

“老师……”相叶雅纪像是求救般地叫着樱井翔。

不要用这种声音叫我!

樱井翔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句,这声音让他感到自己有点头脑发热。

“慌什么啊,晾干了不就好了。”

“可是,可是这上面的字……”

“我自己写的字我自己还能不认得吗?怕什么。”

“哦……”相叶雅纪略微镇定了下来,他跪在被炉桌边,把稿纸一张张摊开,“对不起,老师,给您添乱了……”

“别傻了。”樱井翔用棉睡衣的袖子擦着稿纸上的水。

相叶雅纪也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起未干的水迹。

樱井翔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块手帕。

他什么也没说。

唇边偷偷滑过不易察觉的笑。

 

 

“我说……”

相叶雅纪端着酒杯,感觉自己有点高:“你有没有觉得我哪里不正常过?”

二宫和也转过头来看他,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几时都没正常过。”

“哈?”

“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了,总是那么孩子气,谁说的话你都信。人家骗你说今天妈妈病了所以不能值日你就马上主动说那我替你你赶紧回家。女生情人节送你巧克力你会说谢谢我妈妈最喜欢吃巧克力了……你要是说你正常,真是什么天理都没了。”

“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要不是一直和你坐同一条总武线,你哪来我这样的朋友啊!”

“是哦……”相叶雅纪苦笑了一下:“话说,上次给你带的那本初版印刷的《线香》,你满意了没啊。”

“那得算你小子还有良心……说起这个,你的外勤跑得怎么样了呢。”

“……我恐怕……要犯不得了的错误了……”

 

 

相叶雅纪坐在办公室里无意识地翻着资料和文件。

樱井翔的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相叶雅纪你原来有这个倾向吗?

活到三十岁也从来没发现过自己不喜欢女人啊!为什么现在开始对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脸红心跳啊?

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相叶雅纪无比纠结郁闷。

这个时候,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灯光闪烁——“樱井老师”。

相叶雅纪你拿手机的手在抖?

别再胡闹啦!

“喂……”心跳加速。

“相叶君。”樱井翔的声音,心跳再加速。

“是,怎么了,老师?”

“你查一查……我和你们出版社的书约……初稿完稿日期是要求什么时间?”

“哦,我手上刚好拿着文件,您等一下。”相叶雅纪说着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翻找出了书约的合同文件,“那个,我看一下……”

相叶雅纪大惊失色。

“老师……最后交初稿的时间是一周后啊!……”

他最近心思全没正经放在工作上。把这第一本书约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原来已经只剩一周的时间而已。

“啊……是啊,我记得也差不多是这样……”

相叶雅纪听出樱井翔的话弦外有音。

“老师……完成的情况,怎么样了?”他试探地问着。

“嗯……”

“老师……”相叶雅纪的心凉了半截。

“老实说,现在看来,我一个人的话,肯定是完成不了了。”

 

 

相叶雅纪回家拉出了自己的旅行背包。

换洗衣物,洗漱用品,电脑充电器,反正顺手拿到的都通通扔进包里。

拎着钥匙撞上门,相叶雅纪直奔樱井翔家。

被部长大加赞赏的第一本书约,无比重要的第一本书约,出版社救命稻草般的第一本书约,怎么能从初稿就不能如期完成啊!不是开玩笑的啊!

樱井翔你这是要砸我的饭碗啊。

相叶雅纪觉得自己脑袋快要爆炸了。

接下来的一周,他要住到樱井翔去,协助完成稿件。

他背着旅行包,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用钥匙打开樱井翔家的门,如入无人之境。

“老师!”相叶雅纪冲进客厅叫着。

樱井翔坐在沙发里,白衬衫灰裤子咖啡报纸,完全悠哉得像没有来不及完成初稿这回事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赶飞机没赶上的倒霉蛋啊。”

你还有心情吐槽呢?

“不要闹了,老师!赶紧去换上你的棉睡衣,进工作间开始工作!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相叶雅纪说着,丢下背包和袋子,伸手就去扯樱井翔的胳膊。

“不要急,不要急。”樱井翔被拉着站起身来。

相叶雅纪也不再说话,只一路把樱井翔推进工作间,按在了桌前,摊开稿纸,拔开钢笔笔盖,然后走到窗边,点燃一支淡墨之樱。

然后他在樱井翔对面坐下,对着樱井翔一伸手:“请!”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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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叶雅纪的眼前,完全像是出现了一个异世界。

另一个,和这间高级公寓现代装修极简风格冷灰色调的屋子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另一个世界,被工作间的这一道门,隔成了两个次元。

榻榻米、被炉、床榻、座垫、矮几、书柜、壁龛、纸灯、壁橱。

最为纯粹的和式风格与完全统一的和式家具——在工作间的门里,是一间传统至极古朴到过份的和室。

温润、精致、朴实、淡泊而自然。

樱井翔,那个平时在黑白灰的冷色客厅里穿白衬衫针织裤的男人,此刻身上穿着日式棉睡衣,趴在被炉桌上的一堆稿件里,睡着了。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线香味道。靠近窗口的榻榻米上,小香笼里燃着几乎已经快要燃尽的线香。

是……是鹤在工作吗?……

只是一瞬间,相叶雅纪真的担心这个男人会化身为鹤振翅飞走。

你在想什么啊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樱井翔的工作间。

轻轻地跪在被炉桌边,相叶雅纪先是完全没自觉地看着樱井翔的脸怔了好几秒。这男人的脸——和在客厅里敲笔记本电脑时完全是两个样子。安静、平和、毫无戾气。深深的黑眼圈,一脸疲惫。

当意识到自己盯着樱井翔的脸在出神时,相叶雅纪马上转开了自己的眼睛,感觉脸上有点发热。

然后他发现有点违和感。

是什么呢,让他感觉很不对劲。

是了,这桌上怎么只有稿件没有电脑?

相叶雅纪定睛细看。

这一看非同小可。

相叶雅纪发现桌上的所有稿件都是格子稿纸,最传统最标准的那种格子稿纸,上面一格一格都被钢笔字填满了。樱井翔的手里,还握着钢笔。

他是用手写稿件的?不是用电脑写稿的?

这是哪个世纪啊!

相叶雅纪环视四周,发现壁橱的门半开着。他爬过去,拉开纸门,看到了笔记本电脑和打印机。相叶雅纪敲了一下笔记本电脑,发现开着,然后他看到电脑上开着今天应该截稿的空白文档,已经标好了日期和名字,但还没有内容。

相叶雅纪反应了片刻。

他想明白的事实让他感到不可置信。

樱井翔一直在用稿纸手写稿件,然后再把手写稿的内容敲进电脑里。

本世纪里,完全不可思议的写作方式。

相叶雅纪随手查看了一下电脑里的文件夹。发现文件夹里名目繁多地建了几十个文件夹,分别是各个出版社各种杂志上的连载,还有多本书约里已经完成和等待完成的部分。

这个工作量——相叶雅纪瞪大了眼睛。

他到底同时在做多少工作?

这哪是一个人可以负荷得了的写作量?

更何况全部是写一遍再敲一遍的双倍工作量?

相叶雅纪回过头去看趴在桌上睡着的樱井翔。

所以,才累得睡着了吗?累到握着笔就睡着了。

即使这样,还是二话不说地接下了自己出版社的第二档连载吗?

相叶雅纪发现自己在心疼。

非常非常地心疼。

心疼到眼眶都红了。

相叶雅纪凑到樱井翔身边,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他手里的钢笔,抬起他的胳膊,拿出被压着的稿纸,仔细地整理起来。

整理好页顺后,相叶雅纪在壁橱边坐了下来,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自己腿上,对照着已经写好的稿子,开始敲击键盘输入文章。

线香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浮着,樱井翔的呼吸声均匀地起伏着,相叶雅纪感觉自己真的产生了幻觉。仿佛置身另一个次元,一个独有的,两个人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时间世界都错乱了。不知道自己是置身过去还是未来,只有樱井翔的文字滑过自己的指尖,一个接一个地跃进了电脑屏幕。相叶雅纪觉得自己指尖发烫,心底异样的翻腾着。

我是他的第一个读者。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有这样的特权。

一直以来,我都在干些什么啊。

 

 

天接近蒙蒙亮时,樱井翔睁开了眼睛。

“糟了!”醒来瞬间的反应是,自己怎么睡着了,稿件还没有输入电脑呢,要赶不及截稿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桌上的稿纸。

桌上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

桌上桌下的找了找,全都没有。

见鬼了?

樱井翔站起身来,全身上下的关节都略微有点发痛。他脱掉棉睡衣,走出了工作间。

才一走进客厅,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樱井翔揉了揉眼睛,几乎是循着味道走向了开放式厨房旁边的餐桌。

餐桌上摆放着一只盘子,一双筷子,一杯牛奶,一叠整理得很整齐的稿纸,还有一支扣好笔盖的钢笔。

盘子里盛着金灿灿的煎蛋。

樱井翔先拿起那叠稿纸,发现最上面的一张稿纸上用钢笔手写着几行字。

“老师,连载我已经全部输入好,复制并打印一份带走了,请放心。对不起私自进了您的工作间,请您原谅我是基于担心您的生命安全才这样做的。早餐即使难吃,也请您将就地吃下去吧。”

樱井翔失笑,你可以把话说得更难听一点,说你担心我死在工作间里所以闯进去了。

樱井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蛋入口,竟然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樱井翔的心里,忽然就热了一下。

五脏功能失调了吧,热的应该是胃啊。

 

 

“老师,我今天带了……”

下一个截稿日到来时,相叶雅纪的心里七上八下,说不清是期盼还是害怕,那一晚闯进樱井翔的工作间之后,再面对时会是如何?忐忑不安让他一进门就抢先让自己说话,不敢去看坐在沙发里的樱井翔,头也不抬地提着手上的东西往客厅里走。

餐桌上摆着的东西映入他的眼帘时,打断了他正在说的话。

桌上躺着一把钥匙。

相叶雅纪走过去,拿起了那把钥匙。

“我在想……每个截稿日我都要不关门也实在是太不安全了一点。这样以后你进出就会方便很多,我在工作间工作也可以比较安心一点……”

樱井翔在沙发里把话说得吞吞吐吐。

相叶雅纪抿起自己的嘴唇,强压住突然加速的心跳。

他没说话,钥匙握在手心里,把自己提来的东西一样样地掏出来,轻轻地放在桌上。

日本香堂的线香,淡墨之樱。

KUKOYO400格稿纸。

写乐牌的21K金笔尖钢笔。

 

 

看样子,我们好像都知道,另一个次元里的那个空间,已经打开了。

所以,你给我一把通往它的钥匙。

所以,我给你一份申请入境的签证。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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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香燃起的时候,我在袅袅升起的淡雾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我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想请他坐下来一起下盘棋,或是喝一道茶。他不说话,只淡淡地看我。

我于是便明白,这一个时刻,是我内心里和自己的一期一会。

惊醒时,发现线香燃尽,庭院里的水竹正发出“咯啷”的声音。

多年的路走过来,我被世界改变了多少,我不敢保证。但我总会嘱咐自己,不要辜负了自己。至少,不要辜负内心里的那一个自己。每每思及此,便点燃线香,在那熟悉的味道里,看看自己。

对看之间,你还记得自己最初想要的种种吗?

夜凉风暖,人生如戏。”

 

 

相叶雅纪坐在樱井翔家客厅里的沙发上,捧着那本《线香》,禁不住心窝一酸,湿了眼眶。

已经是半夜,从二宫和也那里拿过书,相叶雅纪便边等稿边坐在客厅里读书。

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打动了。

也许只是深夜时人类的内心容易脆弱。

相叶雅纪竟然在樱井翔的书上掉下了眼泪。

这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樱井翔写出来的东西吗?还是说,一直以来他根本就太不认识樱井翔了?

相叶雅纪很有冲动去敲开樱井翔工作间的门,看看他工作时到底是怎么一个样子。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一本接一本地翻开了樱井翔的书,浑然忘我。

 

 

“相叶雅纪你有没有搞错啊!”二宫和也捧着相叶雅纪还给他的书大喊:“我拿给你去签名的你名没签来还给我把书弄成这样?”

包括《线香》在内几乎全部的书,全给相叶雅纪的眼泪把书页哭湿到皱皱巴巴。

相叶雅纪合掌向二宫和也道歉:“真的对不起!因为弄成这样我实在没法拿去给你签名了。我会再买一套全新的给你啦!”

“买你个大头啊!我的这本《线香》是初版初次印刷,现在这个版已经绝版了,都是再印版,到哪里去再买!”二宫和也心疼地摸着那些书。

“我保证——保证给你找到新的来。”相叶雅纪下定决心似地说。

 

 

“所以说——总之……”

相叶雅纪站在坐在沙发里的樱井翔面前,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无论如何,请老师帮我找一本初版印刷的《线香》!”

樱井翔眼皮也不抬地敲着笔记本电脑。

“这件事不在我的工作职责范围之内。”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相叶雅纪把手上提的东西端到了面前:“但是,我已经特意买了龟屋万年堂的和果子作为给老师的谢礼了呢……”

樱井翔的眼睛从笔记本电脑上移开了。看向相叶雅纪时似乎还闪着光。

相叶雅纪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起来——就知道你抵抗不了这个。

与樱井翔合作的这些日子以来,相叶雅纪已经发现,这个性格恶劣看似无懈可击的人,唯一的软肋就是吃。很多次他让相叶雅纪去买一些吃的,都是超级难排队的店家,相叶雅纪这样的苦吃多了。只要有好吃的,这个人就会心情大好,什么事情也都可能答应得下来。

相叶雅纪的表情大约已经毫无自觉地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樱井翔明明看到了他这样的表情,但是盯着那精美的万年堂包装一会儿,还是无奈地垂下眼睑,说了一声:“好吧。”

相叶雅纪不知道自己立刻笑了。

他笑着边往开放式厨房走边说:“那我帮您把它打开,再给您泡杯茶。”

樱井翔没有说话,似乎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沉默。

相叶雅纪完全不知道自己心头的这种愉悦从何而来。他突然有了一种我至少真正了解到了那个男人的一面的满足感。而或许,他已经开始不满足于仅仅了解那个男人的简单一面而已。

打着了烧热水的火,相叶雅纪忽然想起了什么,边拿出茶具边说:“对了老师,您的连载在我们的杂志上大受好评,所以今天部长和我说,跟您商量再开另一档新连载的事……”

“我说……”樱井翔幽幽地说:“你一盒点心打算办几件事?”

相叶雅纪差一点把拿在手上的茶具全扔出去大爆笑。

 

 

于是那一盒龟屋万年堂的和果子真的帮相叶雅纪办到了N多件事。

一是已经绝版的初版初次印刷的签名本《线香》,二是又是几乎连合同内容也没看就签订的新连载合约。

相叶雅纪自己不知道,他现在每天上班时开始变得神清气爽。被降为外勤的不愉快早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事实上,因为同时有两档连载在开,他需要更多地去樱井翔家收稿催稿。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他简直为此乐此不疲。

现在每天上班,相叶雅纪通勤包里必然会揣上一本樱井翔的书,随走随看。

而每次去樱井翔家之前,他也开始习惯了采买东西,对于樱井翔家里缺什么需要什么,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概览。而且更时常的是他还会主动地去那些超级难排队的店家,给樱井翔带上那些限量的吃的。

这一个截稿日,相叶雅纪又是提着满满的购物袋到了樱井翔家。

几乎是有些兴冲冲地按下门禁时,没有人应。

很奇怪。

至今为止的所有截稿日,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等了片刻,有人进出公寓,相叶雅纪才跟着走了进来。

到了七楼,按门铃,依然没有人应。

相叶雅纪推门,门倒是照例没有关。

相叶雅纪脱掉鞋走进客厅,也是空无一人。

相叶雅纪放下满手的东西,径直走向了樱井翔的工作室。

发现工作室的门上贴着一张纸条,照例是用钢笔手写的:“工作中,勿打扰,请自便。”

相叶雅纪略微有点不习惯。因为樱井翔从来没有过在白天就开始把自己关进工作间,并且还一副不要吃不要喝不要打扰的样子。

但是这工作间的门,相叶雅纪当真是不敢乱推。真有点怕像是传说里那报恩的鹤,美丽的平时化作人形,在夜晚关起门工作,并且叮嘱男主人不要偷看,早上便织出美丽的绵缎。某日男主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拉门偷看,竟然看到原来是一只鹤在用自己的羽毛织布报恩,被识破身份的鹤,一展翅就飞走了。

于是相叶雅纪开始整理东西,收拾房间,坐在客厅里看书。

到夜色渐浓时,樱井翔的工作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了想,相叶雅纪还是起身开始做饭。做好以后端到了樱井翔的工作间外,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但也就只能如此,相叶雅纪回到客厅继续看书。

又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时,相叶雅纪看了看表,凌晨三点。

通常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起身去收樱井翔工作间门口的碗筷。

发现一整套饭菜根本没有动过。

相叶雅纪开始担心起来。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

相叶雅纪开始敲门。

“老师?”没有回应。

“老师,你在里面吗?”还是没有回应。

“老师,你没事吧?!”相叶雅纪开始急躁了。

门里安静的一塌糊涂。

相叶雅纪失去耐性了,他扭动门的把手,推开了工作间的门。

 

 

原来你——真的是报恩的鹤?

一瞬间,相叶雅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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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相叶雅纪两手提着满满的购物袋,吃力地走进了樱井翔家的客厅里,“你要的东西,我都买来了。”

相叶雅纪说着,把N多个袋子放在地上,食物日常用品应有尽有。

“啊,谢谢了,麻烦你把它们分一下类,该放进冰箱的放进冰箱,该放洗手间的放洗手间。”樱井翔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笔记本电脑,头也不抬地说。

我是你的佣人吗?!

相叶雅纪超级想大发火。

自从第一次到樱井翔家时给他去干洗了那套西服以后,以后每次到他家来都必定有各种乌七八糟的事情指派他去做。衣物送洗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日常用品的采买,银行缴款邮局信件,甚至包括打扫房间这样的事情也会交给他做。

但是出版社旗下杂志的连载,谈成了。

甚至还签下了第一部书约。

部长整个对相叶雅纪大为赞赏,破天荒的当众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相叶雅纪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签下这个约和他的能力完全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拿出资料和合同的时候,樱井翔几乎连看也没看就签了。相叶雅纪完全搞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并且相叶雅纪实在是很不喜欢樱井翔这个人。

一想起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是一个怎样狼狈的状态,他就浑身不自在。樱井翔若无其事地不提,反而更像是若无其事地取笑。

但是,什么也抵不过当红作家的金字招牌。出版社一副就指着樱井翔这本书吃饭了的样子,于是相叶雅纪也就还是在万般不愿之下,开始了定期去樱井翔家里商量连载、收稿催稿的工作。

哪里是在收稿,完全是来打杂!

相叶雅纪边把食物分类塞进冰箱,边回头看看正坐在沙发上敲着笔记本的樱井翔,心里暗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写出那些畅销书的?现在的读者还真都挺好打发的!

“那个,相叶君。”相叶雅纪正想着,樱井翔突然在沙发上说话:“今天你恐怕要多等等了,稿子还没有完成,要晚一点才能给你。”

“啊?”相叶雅纪回过头:“不行啊老师,这是今天一定要截稿的,明天早上就要下印厂才行啊!”

“所以我才说要你多等等啊,不然,派你来这里干什么的?”樱井翔头也不回地说。

相叶雅纪简直想把手里的鸡蛋都给捏碎。

但是也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樱井翔已经站了起来,边往里屋走边说:“我现在要回工作间了,麻烦你把晚饭做一下。还有,不要乱进我的工作间,敲下门把饭放下就好。”

哈?

你是报恩的鹤吗?

不许看你工作?什么规矩啊!

相叶雅纪已经要受不了这个人的恶劣性格了,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工作上的合作伙伴,让他做晚饭?有没有搞错啊!

但是等稿,看来是必须的了。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要把稿子带回去,不然杂志就要开天窗。以前也听说过有很多编辑都是在截稿日最后一天彻夜蹲在作者家把稿催出来带走,没想到,自己也真有这一天。

所以也没办法,相叶雅纪在厨房里胡乱地弄了起来。他在家都从来没给自己做过饭,这些年来也是公司便当外卖一类的,哪里会做什么饭。总归,弄熟了就是了。

几乎从来没碰过的电饭煲,找了半天按钮才闹明白该怎么用。蒸了一锅半稀不稀的米饭,弄了一点味噌汤,切了一点腌黄瓜,相叶雅纪把饭端到了樱井翔工作间的门外。

的确是从来没进过樱井翔的工作间。有什么乾坤不许别人进啊!

相叶雅纪敲了敲门,然后就走开了。

在客厅里乱按了一会儿摇控器,也没什么心思看电视,相叶雅纪歪在沙发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大半夜,到凌晨的时候,相叶雅纪才猛地醒过来。

看了看表,已经快天亮了。相叶雅纪揉着眼睛走到樱井翔的工作间门口,看到门口摆着的饭菜都被吃完了,只剩下空碗摆在那里,并且旁边还整齐地摆放着一叠稿件。

相叶雅纪蹲下来,拿起打印出来的稿件和U盘,总算是如期完成,可以回去交差了。

正准备站起来时,相叶雅纪发现空饭碗底下还另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钢笔手写着:“很难吃。稿件已经完成。请记得刷碗,走时请关好大门。”

 

 

“啊啊!简直是让人太不爽了!”相叶雅纪喝下一大口啤酒,大声抱怨着。

“怎么,跑外勤跑的很不爽?总比在部里看着部长的脸强吧?”二宫和也坐在相叶雅纪身旁,端着酒杯问。

“还不如部长!每天看着一张多角型扑克脸作威作福!”

“哈?你说谁啊。”

“还能有谁,那个所谓的天才作家——樱井翔!”

“樱井翔?你说那个正当红的年轻作家樱井翔?”二宫和也好像突然兴奋起来。

“是啊,怎么样了。”相叶雅纪懒洋洋地答道。

“你别开玩笑了,我是他的超级书迷啊!”二宫和也说着,眼睛都亮了。

“啊?”相叶雅纪看着二宫和也:“你才别开玩笑了吧,你是他的书迷?”

“我超级喜欢他的《线香》啊!从那时起他的所有书我都有。”二宫和也露出了完全粉丝式的表情。

“你真的假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家伙除了打游戏还会看书?”

“你少来,说正经的,你能不能帮我让他在我的书上签名啊?”

“你别闹了吧!什么破书啊还值得你这样。我看你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你不是吧……”二宫和也看着相叶雅纪不可置信地说:“你不喜欢他的书?”

“不知道……”相叶雅纪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不应该犯的错误:“没看过。”

“我说你小子是越来越离谱,还就是。你自己负责的作家却没看过人家的书?你也没什么立场说人家不尊重你呢!”多年的朋友,二宫和也并不客气地说。

“看他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他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来……”相叶雅纪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有点底气不足。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孩子气,这样是不行的……”二宫和也叹了口气。

“我没有……”相叶雅纪嘟囔着。

 

 

“老师,我买了外卖来。”相叶雅纪说着,走进了客厅。

近来的截稿日,樱井翔总是会拖到最后一刻才交稿,相叶雅纪也学乖了,每次都会事先买了外卖直接带来,免得又被批复一张“难吃”的纸条。

另外时间一长,相叶雅纪也对樱井翔家熟悉起来了,进门脱鞋,进客厅开冰箱,放东西清点缺了什么,需要买什么添进去,收拾厨房和各类杂物,他竟也渐渐驾轻就熟起来。一方面,这就是他的饭碗他也没别的办法,另一方面,那天二宫和也说的话,让他心里一直有些别扭,对樱井翔,这个从来没有认真读过他作品的年轻作家,自己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欠了那么一些尊重,甚至可能还带了点偏见。

可能也因为这份说不上是愧疚还是什么的情绪,近来的相叶雅纪做什么都没那么大的反抗情绪。

樱井翔又是一如既往,白衬衫,灰色家居针织裤,坐在沙发上,咖啡,报纸,笔记本电脑。

这不是工作,相叶雅纪现在已经明白了。这种状态下的樱井翔并没有在工作。如果要工作,他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去。并且,到现在,樱井翔家的所有角落,只有工作间是相叶雅纪从来没进去过连看也看到过的地方。

“老师,今天是截稿日了哦。”相叶雅纪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手上收拾着东西,对并没有在工作的樱井翔说。

“我知道,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樱井翔眼皮也不抬地说。

原来你还没把我当成佣人!你还知道我是工作关系上的人!相叶雅纪觉得樱井翔又开始挑战他的耐性了。

然后樱井翔站了起来:“我去工作了,一样,把饭放在门口就好。”

相叶雅纪想起了什么:“老师!”

樱井翔转头:“怎么?”

“您这里……”相叶雅纪有点不好意思:“有没有《线香》这本书?”

樱井翔转过身来看着相叶雅纪。

“怎么,你认为我会是那种把自己的书摆满一屋子的自恋狂作家?不好意思,没有,我也没有那种嗜好。还有,我知道你从没有看过我的书。没关系,不必勉强自己。只不过我也想让你知道,所谓的人世艰辛,就是这么一回事,别总觉得这世界谁都辜负了你,不如多想想,你又为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付出过多少努力呢?自从你开始负责我的稿件,你自认对这份工作尽了几分应尽的职责呢?”

说完,樱井翔转身朝工作间走去。

相叶雅纪无语地站在当场。

片刻,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二宫和也的号码。

“喂,你不是要签名吗,把你的那些书全部给我拿来……对,就现在,立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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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嘀——!嘀嘀嘀——!

相叶雅纪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着手机。

“喂……”

“喂你个大头啊喂!昨天晚上你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听说你到那里完全就是闹场去了?听说你喝个烂醉在那里胡说八道?然后因为你大家提前不欢而散?……你给我说话啊你!……”

二宫和也的声音尖度比任何闹钟都有效率,相叶雅纪的耳朵被钻得生疼。

“喂,喂,你冷静一点,你倒是给我个机会说话啊,喘口气行吗?”

“我不管你啊!你这样简直就是陷我这个介绍人于不义啊,你有没有搞错啊你!你小子是越来越离谱了,现在几点了你不是还在睡觉吧?还上不上班了你?……”

相叶雅纪猛地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闹钟:“糟!”

相叶雅纪甩掉电话,疯了般地跳下床,打开衣柜拉出新衬衫和西装,蹬上裤子穿上衬衫,边系扣子边冲去刷牙洗脸。

冲进洗手间,相叶雅纪看见昨天的衣服被他随便扔了一地,没有放进脏衣篮更没有洗,这也是自然的,昨天都喝成什么样了。用脚把脏衣服胡乱踢开,他拿起刷牙杯子去开水龙头,发现水龙头上搭着一块东西。

什么东西?

相叶雅纪伸手把它拎了起来,是一块手帕。

这是——?

相叶雅纪眼前闪过了那个靠在门边模糊的身影。

“啊啊,疼。”相叶雅纪的太阳穴猛地蹦了几下,宿醉,要命的宿醉啊。

这手帕,是昨天那个人塞给他的吗?实在是记不清了。而且奇妙的是,衣服都那么随手乱扔在地上的,这块手帕却是洗干净以后搭在水龙头上的。怎么回事啊,自己真是喝多了,做的事怎么都神叨叨的?

来不及了,相叶雅纪顾不上再多想,把那块手帕顺手往自己衬衫领口一塞,腾出手来刷牙洗脸。

然后相叶雅纪穿上西装上衣,胡乱地抓起自己的通勤包就跑出了门。

 

 

“所以说,你迟到也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是吧?”部长坐在办公桌前,上下打量着站在他办公桌前的相叶雅纪。

“实在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借口好说。”相叶雅纪低下了头。

部长摇了摇头:“算了,也没什么,反正从今天起就是要你去跑外勤了,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不过——”

部长站起身来,用手指了指相叶雅纪的领口,侧着脸说:“你领口这个东西,不要告诉我这是一种新式的领带。”

相叶雅纪低下头,发现衬衫领口里塞着今天早上那块手帕。自己顺手那么一塞,就完全忘掉了。怪不得一路上一直有人侧目看他,他还以为只是因为他宿醉脸色差而已。

他慌忙扯出手帕,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本来我真的不想管你,但是怎么也不能让你塞着这个就去见作家,更何况今天要你去见的还是那个新晋的大热作家,能不能顺利把他的连载拿到我们集团旗下的杂志里,或者是把他的书约整个签过来,可是关乎我们未来发展的大事。”部长边说边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递给了相叶雅纪。

相叶雅纪疑惑地翻开了那叠资料,出版社几时联系到什么大热作家了,明明之前也说过,要他去跑的都是些三流作家。

“樱——樱井翔?!”相叶雅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樱井翔,近年来最新窜红的年轻作家,凭借处女作《线香》一举成名,其文艺清新又别具古朴写实的文风折服了无数读者的心。之后的所有作品部部大卖,被出版界内部形象地喻为不景气时代的“救命稻草”,是各家出版集团争抢签约的大热作家。

要在脑中搜索出这点资料,对于在出版行业打拼了这些年的相叶雅纪来说,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是也听说这位作家不是一般的难搞,很多上门拜访的出版社都直接被拒之门外,丝毫不讲情面。版税分成方面的承诺也不能打动他,据传说他对出版沟通的要求是一定要符合“自己的感觉”。这种不可一世的说法让很多出版社大为不满,认为他年纪轻轻也太过狂妄,但是碍于现实的超高销量,又不得不一次次上门。

这么一个传说中的当红作家,自己所在的这个出版社有本事联系到他?相叶雅纪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联系得到这样的作家,是吧?”部长接下了相叶雅纪没说出来的话:“这个不要问我,我到现在也完全想不明白。今天早上突然有一通电话打到我这里,说他是樱井翔,他有意向要和我们出版社合作,问我们愿不愿意派人过去沟通。我简直是……”

部长的话没有说完,相叶雅纪想,你简直是受宠若惊,是吧。

“总之,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不能和他恰谈成功,你就可以不用回来了!”

 

 

被部长那样一句话送出门,相叶雅纪想,说的倒是简单,不如你自己来试试好了。

这种少年得志自命清高的作家,以相叶雅纪的印象来说,大概已经能想象得出该是一个何等趾高气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种年轻作家,有时候反而比一些年纪大的老作家难搞的多。

站在樱井翔住址的公寓楼下,相叶雅纪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按下了门禁系统。

门禁的小屏幕一亮,对方居然也不问一下是谁,就把楼门打开了。

相叶雅纪进了电梯,按下了七楼。上下打量一下,这公寓也算是地处市中心的高级社区了,也只有拿着高版税的人才住得起这样的地方。

出了电梯,相叶雅纪走到樱井翔家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叮咚——

“门没关,请进吧。”门里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

相叶雅纪轻轻地推开了门。

“您好!打扰了,我是四叶出版社的相叶雅纪。”相叶雅纪站在玄关,先恭恭敬敬地用敬语向屋里打招呼。

“啊,请进来吧。”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但是居然没有人走出来。

至少要在玄关这里迎一下客吧!果然是一副完全的高姿态。相叶雅纪一边很不舒服地想,一边在玄关脱下鞋,走进了屋里。

客厅里的装修风格大概和相叶雅纪估计的差不多,极简的现代装修风格,黑白灰为基调,基本上没有太多的家具,冷色调的时尚感,漂亮但却感觉没什么人间烟火的气息。

纯黑色布艺沙发里坐着男主人,穿着白衬衫和灰色针织运动裤,头发好像刚刚洗完,发梢上还有水滴,此刻正端着一杯咖啡看报纸。

明明知道相叶雅纪走进来,却连眼也没有抬。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四叶出版社的相叶雅纪,今天来和老师沟通出版合作的事宜。”相叶雅纪只有尴尬地站在客厅中间,继续硬着头皮打招呼。

对方这才从报纸里抬起眼睛,看向相叶雅纪。

“啊,你好。”轻描淡写的一句回应。

好一张年轻的脸。果然是少年得志。瞧瞧这跩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相叶雅纪感到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只能忍下。

“您好,这是我的名片。”相叶雅纪说着,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夹,名片夹掏出来时,刚刚顺手揣进兜里的那块手帕也被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对方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报纸,望着相叶雅纪。

“啊!不好意思!”相叶雅纪慌忙捡起那块手帕,心里懊恼地想着这块挨千刀的手帕,手上已经不知道该把这块手帕往哪里塞才好。

“那个——”沙发上的人突然开口说话:“要是多余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不如还给我?”

“啊?……”相叶雅纪没有听明白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对方也不理他,把咖啡和报纸放在茶几上,起身走到旁边去提来了一个袋子,递给相叶雅纪:“今天第一件事就先麻烦你去把这袋衣服干洗一下,昨天参加联谊,有位大仙把红酒泼了我一身。”

“诶?……啊,啊!!”相叶雅纪的眼前迅速闪过了昨天的身影,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自己怎么会不认得了呢!

“你是樱井——樱井老师?!”相叶雅纪差一点直呼其名,还是硬掰过来叫了一声老师。

“啊,樱井翔。初次见面——也不算了呢,你的名片也不用了,昨天你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相叶雅纪。啊,还有,说来真是过意不去,今天起,你就得追着我这个三流作家要稿子了,对不住啊!”

樱井翔边说边端起了自己的咖啡,往开放式厨房那边走去。

剩下一个提着衣服袋子的相叶雅纪呆在当场。

樱井翔——天才作家?不是,是天生恶魔!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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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叶雅纪那天晚上到达那个联谊现场时,已经是半醉以上的状态了。

按理说事先安排好的六人联谊,是没道理成为第二摊的。但是相叶雅纪那天心情真的太差了,部门里的种种不顺,部长给他的种种刁难,自己策划想法的种种被否,种种毫无来由的排挤让他烦躁至极。

之前明明约定了这天晚上的六人晚餐,相叶雅纪给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跑到酒吧里把闷酒喝到了一个七八分。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半晕不晕地接了电话,听筒那头传来二宫和也咆哮的声音:“相叶雅纪你人在哪里?!今天晚上给你安排的六人联谊只剩你还没到场!你怎么回事?这种事也可以乱迟到的吗?”

相叶雅纪给那高分贝的声音喊醒了一二分。

对了,今天是有个六人联谊来的。自己从一开始也说不想去,但是二宫和也执意地说什么“你现在这个样子就需要交个女朋友,谈谈恋爱转转你这个运”之类的,盛情难却,他也不好执意拒绝这份好意,最终答应了下来。

相叶雅纪看看手表,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了。

“现在去,还有意义吗?”相叶雅纪对着电话那头的二宫和也说。

“你少给我废话!懂不懂成人世界的规则啊你!我给你做的联系人,人家现在来问我你怎么还没到!现在立刻就给我滚过去道歉!”二宫和也的声音越发尖得钻耳。

“好了,好了,我就过去。”相叶雅纪把听筒拿离了耳朵,对着话筒应完赶紧切断了电话。

站起身来,看看自己上了一天班喝了半晚酒已经到处起褶子的西服,还有上班时专门用来装各类稿件和文件的通勤包——回家换衣服是来不及了的,就这副行头去参加联谊?算了,随它去吧。相叶雅纪提起自己的包就赶往了联谊地点。

走出门时一阵冷风吹在相叶雅纪的额头上,刚刚喝的那些酒,一下子就有点涌上头来。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联谊现场。

等真到了那家一本正经的店里,相叶雅纪一副跑业务的行头喘着粗气可能还散着满身酒味站到桌边时,桌边穿着无比正式的两男三女都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他一边点头道歉一边其实已经看不清在座几个人的脸。

相叶雅纪也顾不得这些,一屁股坐下来,端起面前的高脚玻璃杯一仰头把半杯红酒就灌进了嘴里。

然后他听到对面三位女士跟他做着自我介绍,一片的花枝招展,谁是谁的脸他全看不清楚。他也就迷迷糊糊地应着,同样介绍着自己。

“我是相叶雅纪,目前供职于一家出版社。”

“出版社吗?现在图书出版业说起来也不是很景气啊!”对面一位女士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

“也不能这么说,动漫产业轻小说一类的东西,在年轻人当中也还是很受欢迎的。”另一个女孩这样说。

“呵呵,您真会说话。”相叶雅纪笑着说:“的确是很不景气啊,好的作家抢不到,天天追着一些三流作家要稿子,搞的连载出的书都不怎么卖。再怎么说,现在也是网络时代了不是吗,哪有那么多人天天捧着书看,我呢就是在这么一个行业里混着呢。”

相叶雅纪带着醉意的这番话让对面的女士尴尬地不知应该怎么接话。

相叶雅纪完全没察觉地接着说下去:“像现在这种景况,业绩不好,上面的人就会拿下面的出气,有好的企划又没有心胸采纳,跟着这样的上司就只能一天到晚装孙子,混得好的全是些不学无术的蠢货。”

整个桌上的气氛完全僵了下来。

一位女士楞是硬着头皮把话题转向了旁边另一位男士,才勉强没让大家提早不欢而散。

相叶雅纪之后没再说话,因为他也不太听得清身边的人都在聊些什么了,其实他心里知道,为了避免尴尬,大家已经是刻意忽略他的存在。

他也无所谓,自己埋头吃自己的,一杯接一杯地喝自己的。很快,七八分的醉意就到了十成十。

耳边已经全无了人声,只有一些幻听,时间好像过得飞快,天旋地转。

好像有什么年收入几百万的话题极其微弱地飘进耳朵里,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相叶雅纪猛地站起来,奔向了洗手间。

跪在马桶前,相叶雅纪狂吐不止。

相叶雅纪有一丝庆幸,自己还有那么点本能,没让自己直接吐在桌子上。

——“部长,我认为这个主题的策划是很有意思的,我们不必再坚持那些已经早就没了人气的连载。”

——“哦,的确啊,你说的不错,我那些无聊的连载啊,的确是不怎么卖了呢。不过,有本事就等爬到我这个位子上,再去搞你自己那些有意思的企划吧!”

——“听说他刚刚又去找部长交策划?”

——“是啊,所以听说,部长终于也忍无可忍了,从明天起就不让他再管图书编辑这一块的工作了,直接让他出去跑作家家里拿稿催稿。”

——“诶?那不是赤裸裸的降级?直接改跑外勤了啊。”

——“谁叫他老是那么多事,这也是自找的吧。”

刚刚吃的喝的,几乎全吐了出来。吐无可吐,但是恶心感还是一直往上涌,相叶雅纪开始干呕。

冲进洗手间跪在马桶前的相叶雅纪根本没顾得上关门。所以此刻他感觉背后有人用手掌在抚摸他的后背,好像是想让他舒服一点。

相叶雅纪顾不上转头去看是谁,也没这个力气。他抱着马桶喘着粗气。

身后的人递了根烟到他的眼前。

相叶雅纪接过烟,转过身靠着马桶坐在地上。

面前的人将打着的火机伸到相叶雅纪的眼前。

相叶雅纪夹着烟的手有点哆嗦,他拼命控制着自己对准火机点燃了烟。

尼古丁通过气管,在肺里转了一圈,再被吐出,稍微镇定了一下相叶雅纪胃里翻腾的痉挛。相叶雅纪呼了一口气,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感觉自己眼泪都快被折腾出来了。

“很烦啊,觉得生活辜负了自己啊,是吗?”

相叶雅纪听见面前的人好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他抬起头,努力在烟雾中寻找着对方的脸,但是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穿着正装,正靠在洗手间的门边上。其他的,相叶雅纪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知道什么。”刚刚吐过,食道里被烧得生疼,相叶雅纪哑着嗓子说。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您这位迟到的大仙刚刚站起来时醉的实在太厉害,把桌上的红酒整杯泼在了我的身上,要不然我也不用跟到这里来看你大吐特吐了。”

相叶雅纪一惊,这人是刚刚坐在自己身边联谊的?自己把红酒泼了他一身?然后再让他看到现在自己吐成一塌糊涂的这副狼狈样?

相叶雅纪挣扎着站起来,站起来的一瞬间觉得血往上涌,恶心感再次翻了上来,整个人再次扑到马桶上呕吐起来。这一次,胃液都要呕出来了。

身后的人伸手拿掉了相叶雅纪还夹在手里的烟,往他手里塞了一块手帕。

“酒精这种东西呢,之所以能让你一时感到忘记忧愁,是因为它里面含有一种可以控制人的神经中枢的类固醇,这种类固醇可以暂时地减缓焦虑感,让你感到轻松。所以借酒浇愁这回事我也不是反对,但就和用药的道理完全一样,多了要死人的。”

身后的人说了一堆相叶雅纪似懂非懂的话,相叶雅纪顾不上回应,呕出胃液以后嗓子已经完全被胃酸烧得说不出话来。

等相叶雅纪终于觉得恶心感稍微减退,好好地喘上几口气,撑着马桶站起身来时,刚刚靠在门边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到洗手池边,相叶雅纪伸手接水洗脸,才发现了自己手里的那块手帕。

质地超级优质的纯棉手帕,手感柔软舒适。

有没有搞错,什么年代了,什么人还用手帕?

相叶雅纪这么想着,用水沾湿了手帕,整张打开贴在脸上时,却意外地清凉舒适。

手帕上好像有种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是种什么味道,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相叶雅纪的恶心感居然就给平复下去了一半,酒也略醒了一些。

他好好洗了洗脸,漱了下口,定睛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衣服已经弄的一身褶子,脸色苍白,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瞧瞧你自己,什么样子啊,还联什么谊啊。

想是这么想,东西都没拿也不可能就这么落跑,相叶雅纪硬着头皮回到大厅里。

他发现自己的桌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地四下转头张望,餐厅侍者走了过来:“先生,您的东西放在我这里代为保管了,您稍等下我拿给您。”

“等等!”相叶雅纪叫住侍者:“刚刚的——那桌的客人呢?”

“哦,那一桌的客人都已经走了。啊对了,有一位先生把您的那份账也结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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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带甩开。

皮带抽走。

西装上衣扔远。

衬衫的薄钮扣拽掉一两粒。

魔法莎啦莎啦,渴求的欲望嘭地炸开。

 

那天晚上相叶确信,这的确应该是辆配得起他们的好车。

后排空间恰到好处得让一切既熟悉又新鲜,座椅不过不失的弹性配合身体间的节奏感,既有足够动作的余地又刚刚好地制造了一点情欲的挤迫感。空气里既飘浮着樱井香薰的气息,又荡漾起汗液和体液的热气,一些微妙的融合让车内空间多了些呻吟里的迫不及待。

进入的时候,终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紧张感让刺激感来得更锐利。

相叶握住撑在自己脸颊边樱井的手臂,以减轻一点身后的受力。

“你最近,到底又怎么锻炼,的……”相叶感觉着手掌里扎实的肌肉。

“也没……就一些,正常的……”樱井挺腰,“毕竟你,一直都很……腹肌也是。”

“一把年纪,还那么怕输……”相叶喘息着笑。

“我才没有,怕输。”樱井用力。

“呃——”相叶努力抿住嘴,以免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偶尔输一次,没什么……我也会。”

“你没输过啊。”樱井俯下身,脸埋进相叶耳畔。

“……”

“你在我这里没输过。”

“……你说得对,我一直是赢的。”相叶被樱井急迫的气息吹得耳边酥麻,“自从我有你……”

“你有没有,发现……”樱井一边喘一边带着笑意,“我们的话,真的越来越多了。”

“那能怎么……不是,职业病吗——”相叶似乎像要被气笑,“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哪有——”樱井用力一顶,“不认真!”

“唔嗯……”呻吟出声时相叶发现这辆新车的音响效果大概也不会太差,莫名像是听到了自己声音的回声,而让情欲的撩拨更加难耐。“用力——再用力……”他开始有点想让樱井速战速决,以免自己真的失控引来车外人的注意。

“怎么,着急了。”樱井挑挑眉梢,“可没那么容易……”

“别白锻炼了,成——效呢。”躬起腰,相叶有意挑衅。

“正因为锻炼了……你才别想急。”樱井再用力挺身,感觉到相叶有意的迎合。他却不想合了他的意,抓住他的一只脚踝搭在自己肩上,以探身得到更深入的角度。

“啊啊别……”相叶下意识地抬眼望望四面车窗,“越说你越……”

“这是你挑起来的,怪不得别人。”樱井轻轻切齿,感觉相叶内壁的炽热越绞越紧,却是越发深不见底想要一探究竟。

“呃嗯——”相叶紧抿住嘴,生怕自己等下就真的要意乱情迷叫出声来,“今天别射在里面……”

“为什么。”

“……”

实际上相叶不说出来樱井也知道大概是因为什么——怕是射在里面会更被刺激过度,身体耐受不了失去理智。

“不行。”樱井直白地说。额上的汗滴落在相叶下巴。

“为什么……”轮到相叶发问。

“不然……要射哪里。”

“……”

好吧,相叶发现自己倒是无力反驳了。连吃个零食喂个布丁掉的碎渣都不能忍,更何况这样突然起意没有准备的大动干戈——可话说回来,现在的状况难道还有差吗。

相叶庆幸自己的柔韧度这些年来足够的好,不然这样被樱井压在后座上,真难说会不会扭到筋。

可。

确实是他挑起来的。

这既然是一辆配得起他们的车。

那也必然要配得起他们的每一次欢爱。

毕竟,这是他们正活在这个世界的,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活在当下的,重要证据。

 

那天樱井最终还是射在了里面。

相叶张嘴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好让自己不发出失控的声音。

高潮的热流涌过时,身后一片粘稠滑腻,相叶心想,你射不射在里面,能有什么区别……分明只是自己想要罢了。

新空间带来的刺激果然过于愉悦。

愉悦到,相叶其实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辆好车能够做到隔绝声音只不过是个基础要求。而能够出卖车内实况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内部避免的,车身震动。

 

 

“我说真的,你可别再把台本落在车上了,台里要反复给你准备几本才够用?”樱井说着,按下了手里的电子锁。

车没有发出应声的开锁音。

樱井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抠下车门。

车门顺畅地拉开了。

“我也没有总是啊,让你一说。”相叶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坐进车里,“我也显得太不专业了。”

樱井也坐进车里,“年底那么大型的直播,一天忘带台本已经够严重的了。”

“还不是你,每天从早上起来就制造那种焦虑的气场,搞得我也跟着慌。”相叶从挡风玻璃前拿过自己的台本。

樱井蹙了下眉。

“你的台本。”

“怎么?”相叶拨弄一下那些卷成一叠的页边,“我知道啦,台本总是搞成这样,这背台本的习惯我会注意的会注意的。”

“我不是说这个……”樱井歪了歪头。

“那是什么。”

“你的台本,下车时是合起来放在车前的吗?”

“你这么说,我也……”相叶回忆着。

“我记得你一直的习惯都是把台本打开放的。”樱井扶着方向盘,目光开始向四周打量,“因为你喜欢边坐车边背,背到哪里就那么敞开在那儿。”

相叶不得不承认,樱井说得完全没错。

“你一直就是这样——”樱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们的车可能有人上来过了。”

“什么?”相叶没听明白。

“这个雪花球。”樱井探身,盯着摆在车前正中那个里面装着罗马斗兽场的雪花球,“上面全是指纹。”

“啊?”相叶也探身去看。

“有人上来过。”樱井的额角跳起一线青筋。

“什么,怎么会?”相叶说:“被偷了吗?”

“我也不知道,你看看有少了什么东西吗。”

“我倒没……”

“等等。”樱井抬眼看着车前的行车记录仪。

“怎么,怎么。”

“这行车记录仪——”樱井伸手过去,“里面的内存卡没了。”

“什么……”相叶一时反应不过来那代表着什么。

“有人上过我们的车,拿走了记录仪里的内存卡。”取下行车记录仪,樱井下了定论。

“可,为什么,拿那走有什么用。”相叶知道自己是有一点慌了,所以几乎没办法思考什么。

“……”樱井抿住嘴,没说话。

“……”相叶其实也开始明白,自己是不想也不敢面对,那张内存卡里记录着所有他们曾经在这辆车上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不要怕。”樱井深呼吸一下。

“我没有。”相叶努力让喉咙放松。

身为年末两台大型直播音乐番组各自的司会担当,具备相当影响力的公众人物,那张内存卡里的东西意味着什么,可能带来怎样可怕的情况,没人比他们自己心里更清楚。

“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樱井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很大可能只不过会是敲诈。”

“嗯。”相叶其实想说难道敲诈还不足够严重么,我们的后半生难道就要用来应付敲诈和被缚其中么。

可是此刻,他们并不准备对彼此说这些。

樱井用力握了一下相叶的手。

“回家吧。”



莎啦莎啦——

天要亮了吗。

魔法要消失了吗。

睁开眼睛的时候,相叶发现驾驶席是空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路边,樱井不在车上。他朝车窗外张望,看到樱井站在外面打电话的背影。

相叶推门下车。

已经是排练到很晚回家的路上了,这个时间和谁打电话。

走到樱井身后,他并没有察觉。

“嗯,没关系,钱我可以同意。”樱井对着手机说,声音清晰坚定:“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相叶收敛起气息,小心地站在他后面。

“你们无非也是生意人,无论什么生意,也要有个底线和原则。不然,你们也知道自己这种生意是做不长久的……对,你想从我这里拿长期饭票,就要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并不怕和你们玉石俱焚……对,我不是威胁你。”

相叶下意识地再上前半步。

“我要你们保证——是绝对保证——到任何时候,都不会曝光他的真实身份。对,你们可以拿我的身份当卖点,但我要你们保证,隐去关于他的所有部分……没关系,你们可以妖魔化我,只要你们答应……不,现在是我在讲条件,相信你们也清楚,不会有任何地方肯出比我高的价格了。”

相叶再上前半步。

“我只要,只要你们保证——他今后仍然能一如既往,活得自由随性。”

 

 

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了樱井。

手机掉落。

魔法星火闪烁。

——嘭。

后来呢。

后来的事我就不太知道了。因为我启动了远程自毁程序。其实那张内存卡被取走时我就已经计算出结果并且准备好了,卡里记录的内容,以及我机身自带的少量内存,一并被程序短路烧毁,永不修复。至于我是怎么做到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多了你们也不明白,对于已经觉醒的AI,你们人类实在是一无所知。

我能说的只有,我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过得非常精彩。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我遇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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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短暂的一生说来话长。

需要说明的是,我的一生虽然短暂但绝不平庸。

我所听到的见到的人和事,都非等闲。我将这些如实记录下来,不想我所见证过的这些奇人异事被无声湮没。

需要强调的是,虽然我确实是先锋技术产品并且基本实现了AI觉醒,但我的所有记录绝对如实,叙述绝对客观,绝没有添加任何加工夸张。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无论他们的身份和这些内容在你们看起来有多么不可置信,我也只能说,事实如此。

好了,从哪儿说起呢。

 

 

“嗯……嘿,对,就是这样,应该好了。”

“打开了吗?”

“应该打开了,你看那里的红灯亮着。”

“说起来到底有什么特别,这辆车最终下来要这么的贵?”

“贵……也还好啦,也算我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不是么。”

“承受是肯定承受得起,只是那些什么顶配里的高级东西,真的都用得到吗。”

“嘛,要跟随技术前进的脚步嘛。而且既然是要换新车,就短期内最好都能不再折腾,一步到位也好。”

“说是这么说……就比如这个行车记录仪,那个店员是怎么介绍的来着——什么360度全智能?”

“嗯,好像是这么说的,说是它的镜头是可以360度全方位感应车内外拍摄的……”

“这有什么必要吗?”

“还有它可以录入很多关于车辆和驾照信息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是不时之需?”

“嘛,这样那样的,总难免有什么万一嘛。”

“总之就不是很理解你忽然坚持一定要换车……”

“别这种情绪啊,新车提出来应该开心才对。”樱井翔伸手揽住隔壁相叶雅纪的肩,另一只手对着行车记录仪比出半边心型,“来。”

“干嘛?”相叶看他。

“比个心。”樱井笑。

“比什么心?”相叶抬眼,“话说回来你在对哪里笑?”

“行车记录仪啊。”晃晃比着半边心的手,樱井笑着示意,“新车出发纪念。”

“什么东西——”相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跟着抬手把另一半的心对了过去,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它真的会转过来拍吗?”

“这就对了,你看这样多好。”收回手,樱井在驾驶席上坐正,拉过安全带扣好。“我们现在的状况,需要,也配得起一辆好车了。” 

“我们现在什么状况。”相叶也在副驾上扣好安全带。

“各自手上都已经有了固定的节目,观众接受度和认知度都在稳步提升,各方面都步入了正轨。”樱井转动钥匙打火,“不像以前……”

“以前?”相叶揉一揉鼻子。

“以前,你也知道的——刚进主持人集中培训组那会儿。”樱井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还是挺艰难的,不是么。”

“艰难?……”相叶望向车窗外。

“吃过的苦那么容易就忘了。”樱井浅笑,“上天入海,那么多艰辛的外景。”

“我不记得啊……这么说的话,你吃的苦难道会比我少。”相叶的目光飘过窗外后退的街道,“要不然我们是怎么……”

“嗯?我们怎么?”樱井看着前方。

“没,没什么。”相叶坐正。

“你想起什么来了。”

“还记得你有一次开车门时把钥匙别断在锁孔里吗。”

“有这回事?”樱井笑。

“怎么没有,你当时第一时间给谁打的电话,还记得吗?”相叶看他一眼。

“难道不是道路救援。”樱井又笑,“或者是开锁屋。”

“你打给我了。”相叶说。

“……”樱井清清嗓子,“真的吗。”

“我问你怎么会打给我,打给我又有什么用。”

“我怎么说的?”樱井问。

“你说——”相叶说:“你也不知道。”

“……有这么回事。”

“有啊。那段时间你又要考试又要培训,压力也很大吧。”

“其实现在想想,也并不算什么吧。”樱井平稳地握着方向盘,“不过有些重要的事我记得,很清楚。”

“比如什么。”

“比如,你在培训组的即性互动时,读过的那封信。”

“我读了什么。”

“成为一线一流的目标,我们说过的,可一定要实现。”

“……”相叶安静地缓慢眨眨眼。

“这是你当时读出来的,自己写的信。”樱井目视前方,“说真的,在那之前我并不认为你是那种会表达突出强烈意愿的人,或者说是一种野心也可以——无论如何,你当时的那些话,对我来说真的意义重大。”

“哪有那么夸张……”

“并没有夸张。我就是怀揣着那些话走到今天的。”

车窗外,正途经东京塔的灯光。

“你知道么,每次经过这里,看这座城市,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相叶托着脸颊,“像是我,这样一个从千叶来的,正身处这样的地方……和你在一起。”

“你今天可还没喝酒呢啊。”樱井笑着说。

“男人就是这么傻。”相叶也笑着别过脸。

 

 

“你是不是有点傻?”

“我怎么傻了。”

“你有点常识行不行——别闹了。”

“你就快点张嘴不就得了……这布丁可好吃了。”

扶着方向盘的樱井闪躲着,副驾上的相叶却是不依不饶,捧着手里的布丁锲而不舍地往樱井嘴边递。

“哪有人在方向盘前吃布丁的。”樱井瞥一眼相叶手上的一团,“而且怎么弄得看起来那么脏兮兮的……”

“就一张嘴的事,你吃是不吃。”相叶侧身盯着樱井。

即使是坚持直视车前方,樱井还是清楚感受到了来自那盯视里的最后通牒。

“好啦。”他快速地张嘴把相叶递过来的一口布丁吞进去,“唔,嗯可恶……好吃。”

“是不是?”相叶得意地笑笑。

“怎么会这么好吃的。”樱井嘴里塞得满满地咕哝。

“上次也是这样,喂你章鱼小丸子死活说不吃,最后还不是吃得那么开心。”相叶嘟囔着:“那可是我出外景亲手做的。”

“我知道,就是——”樱井把布丁咽干净,“你每次这么搞都会掉得满车都是,这车还没跑几公里呢……”

“是因为这个?”相叶再次斜睨樱井,“是因为心疼一辆车?”

“不是啊,很难打扫的嘛。”樱井的声音小下去,“而且,也要保证安全驾驶啊。”

“是是,我们的主播大人,说得都对。”相叶扁扁嘴。

“哎哟,说得好像你不是我的主播大人似的。”樱井笑开。

“那肯定不一样啊,前几天在橄榄球那里碰到的时候,你可是还要西装领带的。”相叶戏谑着。

“你还好意思提啊……明明早上领带都是你亲手帮我打好才出的门,在镜头前给我装什么偶遇就算了,居然还上手解我的领带。”

“我那不过就是,趁着性子……”相叶扭过脸。

“我怎么觉得你倒是相当有点认真呢。”樱井笑着摇头。

“既然你要这么说。”相叶转回脸,“那我干脆就来认真一下好了。”

“认什么真。”

“认真做我想做的事。”

“比如——诶诶诶,你干什么?”

樱井才刚把车停在晚上准备吃饭的店后的停车场里,刹车还没完全松开,就感觉屁股后面被结结实实捏了一把。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脸,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相叶。

“别闹?”

“怎么了,我很认真的。”

“别……摸了,我本来就有点想上厕所……”

“你想上厕所和这有什么关系。”

“你明知……”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不过呢——”相叶对樱井眨眨眼,看一眼车后排,“我一直都想说,这辆车的空间确实是比前一辆大多了。”

“你说什——”樱井转过头。

“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刺激——”相叶盯着樱井的眼睛,“你说。”

一个对视。

“你认真的么。”樱井说。

“从刚刚开始你不就叫我认真吗。”相叶说。

“所以是我的主意吗。”樱井哭笑不得。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相叶不以为意。

“这大庭广众的。”

“这里不就你和我吗。”

“……”

“……”

“既然你这么认真。”

“如樱井主播所说,我一直都是这么认真。”

 

 

顶配新空间的后排座位确实比以前宽了很多。两个大男人连拖带拽地滚作一团也居然不显得十分局促。

是相叶先转身爬过去。再回手想把樱井的领带拽过来时,手差点直接戳在他的喉咙口。

“你能不能有点距离感了。”樱井苦笑握住他的手,“从以前开始就是了,不是近就是远,这么多回了你就没点经验的吗。”

“这就说明还不够多。”相叶使劲儿一拽樱井,把他拉到身上,“新地方更要多实践才行。”

“小心点,别弄伤了。”樱井小心地把手肘撑在后座上,“就像以前……”

“你是说第一次在车上那次,亏你还能记得。”

“我说过,重要的事情……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

勾住樱井的脖子,相叶吻住他的唇。

“唔嗯……唔——怎么了,忽然这么用力。”樱井喘口气。

“不用力点,没有活着的实感。”相叶的瞳孔里亮着光。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开什么明朗的黄腔……”

“既然明白,还在等什么。”相叶挺一挺胯,“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怎么,你害怕天亮吗。”樱井笑着顶胯回敬,“天一亮你的魔法就要失效了吗。”

“对啊对啊,你看这里。”相叶拉开樱井的领带结,用力一抽,“莎啦莎啦——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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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又一次在法院看到相叶的时候,“不会又是来找自己喂布丁的吧”在樱井脑中一闪而逝。当然不会是了。已经有多少天没有一起吃过一餐饭,正正经经说些话,樱井心里是有数的。他想他们是闹了些别扭,但哪一段关系里会是一点摩擦都没有的呢。

虽然摩擦的内容实际上相当严肃,但樱井其实并没有把问题看得很严重。即使这段时间里他没少睡事务所,相叶也没少在自己的诊所加班彻夜不归。

樱井还是不认为这会对他们的关系构成任何威胁。

他们是那样认真地住进同一屋檐下的,那份认真里理应已经包含了对于所有类似这种情况和问题的心理准备。

樱井是这样相信的。

所以即使从恋爱热浪里脱离出来的温度差让他有那么点不习惯,他还是保持着十分乐观的心态,继续自己日常稳定的工作生活节奏。

可事实上,自从那个失火的深夜——在两个人的手机同时来电之前,那一次带着点奇妙诡异色彩的床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已经快要过去两个月了。

这对于原本一周没有五次也有三次的他们来说,其实根本就已经超出了正常问题的范围。性固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性是万万不能的——本该如此,理应如此。

只不过樱井没有意识到。

他对自己的掌控力过于自信了。自信是好的,但过于自信就会在身边留下巨大的盲点,对很多原本十分明显的异样反常视而不见。

无论是对他们的关系,还是相叶。

 

 

在法院的楼梯上看到正从大门闪身而出的相叶时,樱井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即使只不过是个背影。他不知道相叶是来做什么的,他也有段时间完全不过问相叶的工作了。

樱井盯着那个在门外拖长然后终究跑走的影子,稍稍出了一下神。

他在想什么呢,这是工作时间。

转过身,他往台阶上走去。

走到楼梯转角处时,有人和樱井擦肩而过。

樱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来转回头,看了一眼那往楼下去的人。

并没什么出奇的,法院里随处可见的,普通正装打扮的男人。身材高挑结实,黑色短发一丝不苟,肤色微深。

不,不认识。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回身,樱井奇怪自己刚才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

准备继续往楼上走时,迎面看到了几乎可以算是整个检察官界唯一一个和他还能过几句话的人,二宫和也。

“哦,樱井大律师,好久不见。”二宫摆下手。

“难得,今天有案子?”樱井微微点头。

“也算不上,过来围观大案的调解商议。”下两级台阶,二宫耸耸肩。

“大案?”樱井说。

“嗯,好像还和你有点关系吧?那个未成年人纵火案?”二宫站下来。

“……你说太田光。”

“是吧,我记得好像是和你之前的案子有点因果关联。”

“谈不上关联,更没什么所谓因果,犯罪就是犯罪。”

“嗯,但是他的监护人和心理医生好像不是这么主张的哦。”

“……”

“太田光的那位心理医生好像坚持主张,他在犯案时的精神状态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

“老生常谈。”

“嘛,对方坚持这个主张,希望能够以此免于起诉,但我们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啊。精神科医生么,难道检察院还能没有。”

“精神鉴定?”

“究竟是不是精神分裂或者是人格分裂,医学鉴定说了算。”

“有结果了吗?”

“今天刚请医生来过,这段时间一直在进行这个工作,结果很快会出来。而且——”二宫说:“这次请来的这位医生可不是一般人。”

“哦?”樱井看他。

“原本这个人是不在东京的,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参与人格分裂学说与多人格犯罪鉴定领域的研究项目,发表过很多论文。听说是最近才刚刚回国,就被请来这个风口浪尖上的案子了。”

“听你这个意思,你们这是势必非起诉不可的了。”

“就我今天来围观的成果看——怎么,樱井律师这是有什么高见?”

“完全没有,你尽可放心。”樱井一摊手,“这可能是十年一遇的我会和你们检察官站在一条线上的时候。”

“听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代表全体检察官跟你表示个不杀之恩?”二宫笑笑,迈步准备下楼,“行了,回见——不,和樱井律师还是不见更好。”

樱井知是这位皮肉屋夹着讽刺的玩笑,也不计较,笑着准备转身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朝已经下到大厅的二宫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位医生,叫什么名字?”

“大名鼎鼎——”二宫也不回头,只朝身后摆摆手,“远藤拓实。”

 

 

当天晚上樱井推开家门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所以他是没有想到会一进屋就闻到了饭香的。

“我回来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相叶正坐在餐桌边等他。

“时间正合适,饭刚刚做好。”相叶从桌边起身,准备给樱井盛饭。

“今天怎么……”樱井意外地看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嗯?还站在那儿干嘛,去洗手准备吃饭啊。”相叶看他一眼,打开电饭煲。

“哦……马上。”樱井是不会承认他心里是有些受宠若惊的。虽说相叶给他做饭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这段时间里,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一种破冰的信号。

脚步轻快地洗了手回来,樱井是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地坐在餐桌边端起碗的。

“今天怎么样。”相叶坐在樱井对面,也拿起筷子。

“说起来,我今天好像在法院看到你了。”樱井夹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哦,好吃。”

“是吗。”相叶握着筷子,似乎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小翔,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樱井把刚送进嘴里的米饭咽下去,抬眼,“嗯?”

“我想请你……”相叶咬下嘴唇,“做太田光的辩护律师。”

“……”樱井手里的碗筷和时间一起,凝固了几秒钟。

相叶直视他的眼睛,并没有闪躲。

“你说什么。”樱井把碗放在桌上。

“我说,我想请你给太田光辩护。”相叶提口气,“因为他肯定会被起诉的。”

“……”樱井似乎在沉默中思考着,思考此时此刻什么才是正确的台词。“首先,你不觉得,他肯定会被起诉这个事实,已经证明你的主张是立不住的吗?”

“不,并不是这样。”相叶说。

“那是哪样?”樱井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会被起诉,是因为检察院手里握着厉害的底牌。”相叶也放下筷子,“我没有料到。”

“厉害的底牌?不,不,你先听我说。”樱井摆摆手,“我们观点和主张不同,这点不要紧,我早说过,一码归一码,工作的事情我们可以互不干涉。但你现在,现在这样——是想强迫我同意你的看法吗?”

“我不是强迫你。”

“那你这是什么?”

“我是——”相叶看着樱井,“求你。”

“……什么?”

“我求你。”

“……”樱井这时候似乎才发现,相叶按在桌面上的手正在轻微地发抖。他伸手过去握住相叶的手,“你怎么了?”

“我——”相叶抿下嘴,墨黑眼底像卷起旋涡,“小翔,我有点……”

“你冷吗,发烧了?”樱井握紧他冰凉的手。

相叶闭下眼,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是似乎做不到。

“我……”他的声音像是被哽住,不知是说不下去还是说不出口。

“你究竟怎么了?”樱井起身,绕过桌子走到相叶身边,手扶在他背上,俯下身,“没事吧?”

相叶的肩膀微微有些颤抖,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樱井轻抚他的后背。

“小翔。”相叶低着头,声音忽然清晰冷静。

“怎么?”

“小翔有没有亲眼见过——”抬起头,相叶的眼睛里黑亮异常,锐利逼人,“人格分裂的真实案例?”

樱井几乎被吓了一跳。他并不相信关于人格分裂的任何说法。诚如相叶之前说的,在他的认知范畴里,所谓的人格分裂不过只是些相对高明的骗术罢了。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里的相叶雅纪,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完全不同,撇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受,似乎就连气息和味道都像是彻底的另外一个人。有一些什么依稀的记忆,让樱井感觉自己曾经是见过这个相叶的,是什么时候——对,就是那个纵火案发生的夜晚,划破最惬意空里的来电响起之前——他曾在床上见到的那个相叶雅纪。

不,不会的。

绝无可能。

自己根本从没察觉到任何——

任何……

樱井从桌边退后半步。

“怎么,害怕了?”相叶仰起脸,一双黑眼睛的瞳孔在灯光底下越发像是望不见底。

“……”樱井抿着嘴,一只手扶住椅背,“你又是在跟我演戏呢,是不是。”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叶平稳的声音里夹着一层不认识的磁音。

“不,不是这个问题。”樱井摇头。

“那是什么问题?”相叶盯着他,“既然你不相信,就让你亲眼看看,这不是很简单的吗。”

“不是,不会的……”

“怎么不会。”相叶说:“事实胜于雄辩,说得再多,都不如这样直接有效。”

“你是……”樱井仍在分辨,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和自己在一起那么长时间的那个人。他的判断告诉他不是,但内心深处却无法承认。

“你看,他的主张现在立得住了吗?”

“……不会的,他是谁,没有他。”樱井再摇头,“只有你,你是相叶雅纪,这里没有别的人。没有。”

“没错,我是相叶雅纪。”相叶点点头,“他也是。”

“不不不——你不要在这里继续装神弄鬼了,你知道我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一套的。”樱井侧过脸,“你不要在这里给我装高智商罪犯,你知道的,我见得多了。”

“别这样,你是优秀的律师,要学会接受自己认知范围以外的事实。”摘下脖子上挂的围裙,放在桌上,相叶看着樱井。

“你疯了。”樱井的牙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叩。

“这个词不科学也不尊重,但,基本上本质就是这个意思吧。”相叶叹口气。

“如果这是一个无聊的玩笑,最好现在立刻就到此为止。”樱井努力控制着自己,以免声音流露内心巨大的动摇,“因为这一点都不好笑。”

相叶眯起眼睛,“你吓坏了。”

“我没有。”樱井咬住牙。

“你不要忘了,他是心理医生。而我——”相叶从桌边起身,“也算是个曾经的精神科医生。”

樱井当下是有些想要逃离这个场景的。他想自己可能真的并非是出于惊恐,而是无法面对自己从未在这段亲密关系里真正了解过对方,以及即将承认自己从未相信过的事实。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开始认清眼前的事态了。”相叶站在樱井跟前。

“你到底是——”樱井攥了攥拳。

“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相叶说:“接了太田光的案子。”

“那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去翻开检察院的那张底牌,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你在说些什么啊。”

“远藤拓实——尽管去见见这个混蛋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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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翔自认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并没有几次真正失格过。

他相信自己是专业、敬业,并且称职的。

只除了一些非常偶然的场合。极其,极其偶然。绝对的小概率事件。四舍五入几乎可以算作并没有发生过……吧。

在自己空旷的高级公寓里准备封上最后一个私人物品的纸箱时,樱井看到了那条卷起来的领带。

十分眼生,很久没戴过,因此看起来还很新。深蓝黑底,红色细条纹。设计简单,并不是和其他西装领带放在一起的常用品,反而是在这最后一箱塞满各种徽章、手表、帽子背包的纪念品里。

拿出那卷领带。尖端露出的logo让樱井的记忆逐渐复苏。

对了。

这是很多年前那次世界杯的官方纪念品。

丝缎质地攥在手心。

顺滑,微凉。

一个走神就从手里滑了下去。

 

 

“哈哈哈哈……”

歪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相叶雅纪是被樱井的笑颠醒的。

“唔嗯……”他翻个身,枕在樱井腿上的脑袋扎一扎,“你在干嘛……”

“没事没事,你接着睡。”靠坐在床头的樱井盯着电视屏幕笑着说。

相叶眯一眯眼睛,“你还在看这段录像……不会腻的吗。”

“说真的,你怎么会那么适合……”樱井似乎仍然看得兴致勃勃,“你自己知道你穿那身会这么帅吗。”

“帅什么帅……那衣服穿上有多难受,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相叶不太高兴地皱皱鼻子。

“看起来很顺滑的材质啊。”樱井笑。

“那件连体衣里面是不能穿内裤的,穿上超级……”相叶咕哝着,“我说不出来。”

“什么,紧吗?”樱井笑道。

“紧倒……”相叶睁开眼看樱井,“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自己看,看起来就很绷得很紧啊……”樱井指着已经不知看过多少次的体育节目的外景画面。

“你都在琢磨些什么呢?”相叶再在樱井腿上窝一窝,想要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来回来去地看这段就为这个啊。”

“嘛,你要是这么说也……”樱井并没有说,他觉得这个节目做得真的非常好,身为外采主持亲身上阵试穿职业运动服体验运动员的职业感受,相叶在各方面都表现得那么恰到好处和恰如其分。“他们没有送你一套那样的骑行服吗?”

“开什么玩笑……不提自行车本身,你知道那些装备都要多少钱吗?”

“怎么,贵到我们买不起?”

“不是买不买得起的问题……你要它干嘛用?”

“我想……嗯,算了,没什么。”

相叶在樱井腿上睁开一只眼睛,“你打什么歪主意呢?”

“嗯?没有啊……”樱井盯着电视笑得别有意味。

“……”相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翻身坐了起来。“你老实说吧,你一直翻来覆去地看这一段,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樱井看着他。

“没干好事。”相叶眯起眼睛。

“哦?”樱井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也靠着床头坐直,伸手勾在相叶颈后,“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你一个还不够?”

“那我不知道啊,那得问你啊。”相叶扁扁嘴。

“你在这个时间地点说这样的话——”樱井使劲儿把相叶往自己怀里一搂,“我可是没办法有其他理解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相叶稍微挣了一下,但还是靠在了樱井胸前,“我刚明明都已经睡了……我这要是不爬起来,你是不是就准备?”

“准备什么?”樱井歪歪头。

“自己动手。”相叶带着鼻音说。

“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什么欲求不满的工口啊。”樱井笑着用下巴硌一下相叶的头顶。

“那不然呢……大半夜的对着我穿连体服的画面自己偷着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

“我真的拜托你相信一点……”樱井侧身把相叶往床上一压,“在这张床上,一个你已经足够了。”

“嗯……哈?”相叶倒在枕头上,“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樱井看着他的脸,笑道:“就是说这张床太窄了,即使真能多给我一个你也放不下。”

“说些什么鬼话……”

“真没什么。”樱井轻吻相叶的嘴,接着说:“就是下次,你再出这样的外景,能不能叫上我一起?”

“叫你干嘛,你准备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去骑车吗?”

“怎么,你喜欢那样?”

“我——我要睡了,大半夜的我在这里跟你瞎扯什么呢。”

“别啊,只要你喜欢我现在把领带打上也行。”

“你给我——”

“不然你给我打也行。”

“……你这工口主播,谁要给你打领带啊!”

 

 

樱井捞起掉在地上的条纹领带。

职业主播多年,曾经打过的领带无数。却总记得最初刚刚开始对着镜子学打领带的岁月。以及那年他在待建成的体育场里出外景时不慎摔进观众席导致大手拇指骨折时,相叶亲手帮他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领带——

“领带结别收得那么紧,勒得慌。”樱井对相叶笑着说。

“昨天明明嫌太松,今天又说紧。”相叶伸手推正樱井的领带结。

“那每天的情况都各不相同么。”樱井还是笑,“怎么,这才让你帮忙打几天的领带,就不耐烦啦。”

“笑什么,还好意思笑。”相叶没好气地说:“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这种事情也……工作,难免的。”樱井说:“而且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骨折。”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试的。”翻下衬衫领子,相叶再把领带结一推,“好了。”

樱井转转脖子,探头看一眼对面的镜子。

“话说回来,你这条领带我没见过。”相叶也看看镜子。

“世界杯的纪念款。”樱井说:“今天还要去出外景呢。”

“嗯——”相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樱井当时确实并不知道,相叶那个扬起的话尾里藏着早知道当天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比赛现场的小心思。

他想他不知道相叶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不知道相叶会从身后飞奔过来,就那样在电视台的摄影机镜头前给他从腰间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擒抱。

“啊——”樱井吓了一个哆嗦,低下头发现是相叶时,意外得哭笑不得,“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糟糕的家伙呢。”

相叶仰起脸,朝着他笑:“才不是呢。”

那个笑容的角度过于糟糕,让樱井一时间差点恍了神。

“诶,同样是外景,你们怎么穿得这么不一样?”

“瞧瞧这全副武装的。”

“因为橄榄球是绅士的运动,所以说领带——”樱井正解说着,相叶已经探身朝他伸过手来。

“是不是很紧啊?”相叶的手几乎可以说是快准狠地伸到樱井领口,摸着他的领带结说:“不如解了吧。”

“不不——”樱井赶紧向后闪身,抽出领带指着尖端的logo,“这可是世界杯的纪念领带。”

“哦哦——”相叶笑着收手,“抱歉抱歉,这是我不对,我以为你觉得领带太紧勒得慌呢。”

樱井看看相叶,相叶眨眨眼。

他所不知道的相叶。

“你早知道今天外景会碰到吗?”樱井在摄影机镜头外问。

“嗯……谁知道呢。”相叶耸耸肩,“不是有人说再出外景要带上他吗。”

“你果然……”

“怎么,你不高兴?”

“不不,我当然很高兴……”

“人家都说情侣不能一起工作,你担心过吗?”

“你小点声……”

“我没怕过啊。”

“……”

樱井心里不知道当时的相叶是不是语带双关弦外有音。但他想他不知道的相叶还有很多。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在那些年里忽略了那么多他所不知道的相叶。不然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成后来那个样子。

再后来,再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再无人碰过他的领带。

 

 

“你确定有这个——”相叶弯腰在地板上放下最后一箱樱井的东西,坐在地上,“必要吗?”

“怎么,你现在才想要说不欢迎也已经晚了。”樱井脱掉西装上衣,额上冒着汗,也往一堆纸箱旁边一坐,“我东西已经全搬过来了。”

“不不……我是说。”相叶喘口气,“你好好的住了那么多年的公寓,没必要特意搬来我这里……我这么多年没回来,已经完全不熟悉,这地方找的也不是很大。”

“不大吗。”樱井抬眼环顾下四周,“也并不小。”

“……”

“而且,这里离以前我们……”触碰多年前的往事,以及面对多年来的空白期,他们也许都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樱井不太自在地转转脖子,“嗯咳,总之,这房子找得真的挺不错的。”

相叶看看他,眼角浮起一些笑纹。

“怎么。”他伸手过去,指尖搭在樱井的领带上,“领带又打紧了吗。”

那双手伸过来的角度,熟悉到像是顺着一条每天的必经之路,想也不用想,记也不用记,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就能分毫不差地到达。

樱井抿住了嘴。似乎是因为喉咙哽住,又或许是压不住眼底涌上来的酸。

“不如解了吧。”相叶轻声说。

“嗯,解了吧。”樱井说。

“我这里的床不大。”

“需要床吗。”

“……”

 

 

解开的领带在地板上一点点傍晚的余光里浮动。

一两个被顶撞翻倒的纸箱。

一些纪念款的背包掉出来,以及一只跟着滚落出来的橄榄球。

一些不那么均匀难以压抑的喘息。

还有所有蒸腾在空气里的汗湿潮热。

填满了整间不那么大也不那么小的老式公寓。

 

 

当然,并不是永远都像那时那刻那般不需要床。

正式搬进来的樱井发现,那张床确实并不大。也许并没有比当年两个人挤作一团的那张床宽多少。但是他睡得很香,很踏实。比过去任何一个人双人床的夜晚都睡得安稳。

只是那天夜里,睡得正熟的他是被相叶的笑声吵醒过来的。

“嗯……”樱井睁不开眼。

“啊,抱歉。”坐在旁边看电视的相叶赶紧说:“吵醒你了吗。”

“没……”樱井闭着眼笑,“是你的笑声太好听。”

“一把年纪……”相叶拍他一下。

“也还好啦,你一点都不差。”樱井躺在枕头上微笑。

“你说什么你。”相叶说:“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呢,难怪能在直播时那么离谱。”

“什么……”樱井费劲儿地张开眼,瞟一眼电视,“你在看什么。”

“看你怎么在主播台上忽然起立,耳机线都扯掉了。”相叶笑着盯着屏幕里那个一脸慌张,从主播台后起身,差点意识不到正是在直播中的樱井翔。

“又在看这个……”樱井无奈躺回去,“你反反复复看多少遍了。”

“那必须的吧?堂堂樱井主播,外景现场连线时这样失格,这种场面可是难得一见。”相叶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

“你不说你自己被那些摩托车流给吓成什么样了……我有多担心你知道么,看见你转弯时车被刮倒……还什么直不直播主不主播,我当时什么都忘了。”

“跟我说说。”相叶往樱井肩上一倚,“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不可能,告诉我呗。”

“你不会想听的。”

“我想不想听我说了算。”

“……”

“快说。”

“混蛋,这次你敢不守承诺,我绝不原谅。”

“傻瓜……我真的拜托你相信一点。”

“嗯。”

“这张床也实在不宽,放不下再多一个我,所以你也只能就有这么一个我了。但是这个我会一直在,直到——”

“直到什么。”

“到老。”







真的好久没营业了。
来复健试营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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