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十三
咔嗒。
樱井的目光从书页上被吸引到对桌的咖啡碟。
“嗯哼。”樱井用指尖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刚把喝空的咖啡杯放回碟里的相叶抬眼。
“嗯?”
“这是第几杯了?”
“嗯……不记得了。”
樱井皱皱眉,“我眼看着已经是第四杯了。”他说:“是不是有点喝太多了?”
“诶,这都已经后半夜了,不是这样现在哪儿还撑得住啊……早睡着了。”相叶眨了眨眼,按了按手底下摊开的书。
“……”樱井撇撇嘴,“那也不用一直都是黑咖啡?”
“我只喝黑咖啡的。”相叶说着笑了笑,探身凑近樱井,“干嘛了,是你主动提出的出来到家庭餐厅来通宵学习,现在却开始嫌我喝太多买不起单吗?”
樱井勾起嘴角,假装似笑非笑。
“没错喽,这还没加上之前你吃掉的炸鸡呢,付不起,留你在这儿刷碗得了。”
“诶——”相叶拖长着声音,把手里的笔往书中间一扔,伸了个懒腰,“我明明是说在家里吃饭就好了,是你非要拖我出来不可呀,要留也是把你留下刷碗才对啊……”
几个小时前,当樱井说饿了吃饭吧的时候,相叶的确是这么说的。
而后他就起身从厨房里拿出了一盒炸鸡。
翻开盖子的时候樱井看着他说就吃这个吗。
“是啊,就吃这个啊。”相叶从里面捏出一块炸鸡。
樱井出口气。起身往外走的同时,拉住相叶的胳膊就往起拽。
“出门。”
“去哪儿啊?”
“家庭餐厅。”
“去那儿干嘛?”
“吃饭。学习。”
“饭,家里有啊,学习也……”
“那点炸鸡你从昨天吃到今天了,期末考期间就这样吃法早晚要垮掉。跟我出门吃饭,然后在那里通宵学习。”
就这样,相叶几乎是被樱井不由分说从家里拖到这里来的。
“谁知道到了这里你居然还是给我点炸鸡吃?”樱井瞥他一眼。
“那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喜欢啊,小翔不是自己也点了蛋包饭……”相叶从书里重新拿起笔,看着书说:“不过在这里通宵的效率倒确实是比家里高一些。”
“……”樱井抿了抿嘴,没说话。
为什么这里的效率会比家里高——因为家里地方小吗——还是空调不够好太热了——灯光不够亮——胡扯根本不是因为这些——那因为什么——嗯——
樱井看一眼对面相叶垂下的睫毛,端过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根本就心照不宣吧。
这也算是对他自己控制自己的一种强制手段吧。
光线明亮,香气扑鼻。
不过都还是不及对面把笔转得上下翻飞的相叶。
转笔的样子,托腮的样子,歪着脑袋思索的样子。
虽然这里的确是比家强,但樱井估计自己的效率肯定没有相叶高。
也不愧是有N个教学区大学,考试周期的密度和高强度都不是盖的。即使是再好的学生,稍有差池也会挂掉拿不到学分。对于樱井和相叶来说,即使社团活动在考试期间都已经停了,但定期的打工还是不能说不去就不去。
有时候樱井会觉得边学习边工作确实是非常辛苦的,但是看看从来一声抱怨都没有过的相叶,就不觉得这还能成为一个问题。反正,只要吃饱一点,他的脑子就转得起来。
“嗯……”在笔记本上演算一道数学题的相叶咬了咬笔帽,声音听来有点疲倦。
樱井抬眼,“累了吗?”
“还好啦。”相叶轻笑,“我既然考得上,就读得下来。”
时间应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
一直不能睡和喝了太多咖啡令人的情绪变得很微妙。樱井偶尔会感觉到,相叶会时不时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像自己传达某些倔强的小自尊,自尊的小执拗。
他觉得这些真是——
“……”樱井轻声说:“再撑一撑,就快考完了。”
“我知道,小翔也是啊……”相叶笑着抬起头:“等考完了,我们去海边的祭典玩吧。”
“嗯?”
“祭典啊!考完以后,暑假,暑假我们去海边!”
只是说着说着,情绪便已经高涨起来。就差不多快是准备拍了桌子起身就走了。
看着那双已经开始放光的黑眼睛。
樱井笑着点点头。
——不能更可爱了。
那年考完试之后的暑假,相叶果然说到做到地策划出了行程,拉着樱井的手把他带上了去往海边的电车。
牵着的两只手,从检票进站,到走下站台,再到踏进打开的车门,一路留下的都是阳光下十指相扣的影子。
洒满阳光的路途上,相叶给樱井讲起了自己的灵异体质曾经见过的一个出租车司机,接着车厢里就不知怎么传来一声怪响,吓得樱井汗毛倒竖着说这故事我可以讲个五年。
下车来到海边时,第一脚刚刚踩在沙滩上,相叶就向着海面大声喊了一句“夏天——我的夏天”被樱井拍了头,他于是又喊“不对,是我们的夏天——”
像相叶往海边一站就像是天然地融进了那幅景色一样,那天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阳光,海浪,夏风。
无论是两个人的沙滩排球还是根本就不会的冲浪板,都可以玩得“小翔雅纪”此起彼伏。
樱井的金发在海水里湿了又被风吹干,干了又再被冲湿。耳边一簇闪亮的相叶在每一个游戏里赢了又赢,笑着在沙滩上跑圈,最后把樱井埋进沙子里,在他下半身一直洒沙子堆起一块突起。
“我的脸都丢尽了!”
躺在沙子里的樱井这样叫着,却并不挣扎起身。
相叶则一边洒沙子一边被自己笑倒在沙滩上。
傍晚的时候,樱井那每一根金发里的沙子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洗干净。出来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眼前光着个身子的相叶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
“我说……”他咬了咬嘴唇。
“啊?”相叶扭头看他。
“你好歹给我遮一下!”
相叶低头看看。
摸着头咧嘴笑笑:“现在可不行哦,不然要赶不上祭典了。”
樱井一甩手把毛巾丢到相叶头上。
“还用你说!”
沿海公路旁边的祭典,和普通的夏日祭典当然也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对于两个人第一次的祭典来说,也许什么也都是不同的。
夜色降临时相叶伸出去拉樱井的手,樱井也回握他的手。
“等会儿人多不要走散了哦。”相叶这样说。
“怎么可能。”樱井笑笑。
可当一走进灯光汇聚的五颜六色里时,樱井就开始抓不住相叶的手了。
一下子奔去捞金鱼一下子跑走去看腹语抽签。
樱井紧跟在后面,仍然一个盯不紧就不知道人跳到人群里的哪个方向去了。怎么提醒我的人倒先找不到人——
相叶还蹲在一个新摊子前聚精会神地捞金鱼时,忽然被樱井从头上戴下一个面具遮在脸上,他手一抖,金鱼一跳,逃跑了。
相叶把脸上的面具推上去。
仰起脸看看站在旁边的樱井。
发现他也正往头上戴另一个图案的面具。
“小翔?”
“嗯,这样好点了。”樱井边说边在他身边蹲下来,“顶着这个面具显眼多了,好找。”
“……”相叶眨眨眼,看看手里,“你看,都怪你,网都破了。”
“是么。”樱井做个撸袖子的动作,“再来个网,我来。”
一会儿功夫。
相叶“呜哈哈哈哈”的笑声就停不下来了。
“还我来……结果一条也没捞上来呢。”
“……这是个奸商!”
“哈哈哈好了,吃点东西吧?我都饿了。”相叶说着指指前面红红白白的一片,“看,那边有棉花糖。”
“棉花糖这么……”
自然是樱井连“小孩子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已经被相叶跑过去把软绵绵白花花的糖买回来了。
“你是属什么的啊。”樱井翻翻眼睛。
“啊?属狗啊,我们不是同级嘛,小翔怎么了,真是。”相叶一本正经地把棉花糖举在两人中间。
“来。”
“我不吃。”
“吃啦。”
“不吃。”
“……”
相叶没再说话,只用眼神注视着樱井。
“好啦……”樱井低头咬在绵白如雪的糖上。
然后相叶也张嘴咬在糖的另一边。
棉花糖在唇齿间化开,似乎丝丝入扣地甜进了心缝儿里。
就是那时候有光点从相叶身后的方向升起来,窜进夜幕里爆烈开。
咻——砰!
花火绽放。
光点散开。
接二连三,点亮夜空。
映亮了脸庞,头发,还有脑袋上顶的面具。
说不上是烟花特别好,海风极惬意,祭典太香甜,还是别的什么,轻意就触动心弦。
樱井抬起头,看得出神。
冷不防被相叶从旁边伸手用拇指在嘴边蹭了一下。
他转过头。
看到相叶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看你吃的,都在嘴边化成糖渣儿了。”
空中烟花洒下火光。
金发很亮。
耳环很亮。
但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樱井眼中有比一切都亮的东西。
万物皆有反光。
但相叶用不着反光。
因为他身上,有自己的发光源。
to be continued
十二
“小翔……”
“嗯?”
面积并不大的房间里,潮热气息一直弥漫在空气里。
当初租这房子的时候樱井曾经提过,这里是不是有点小了。不过相叶说这里是离K大最近最方便的地点,樱井便也觉得把时间都花在路上的话确实无谓,所以最终也就这样定下来。
开始上大学以来确实是步行就可以到达学校,至多是快要迟到时骑上自行车赶一赶时间。
虽然还是初离开家,很快就习惯了。
房子本身是有点老的公寓。
房间格局也就一进一出而已,两个大男人住算是勉强够用。
但相叶看起来反正乐在其中,对他来说只要有这样一个能让他和樱井单独在一起的空间,不用再借着学习了作业了这种事由想方设法多争取哪怕一分钟在一起的时间,就已经感觉各种惬意。
因为房间面积小,所以床也相应的不大。
介于单人床和双人床的宽度之间。通常来看的话可能显得有点窄。
嘛,倒也无所谓,反正从来都是……
樱井摸摸枕在自己肩膀上相叶雅纪的头发。
——反正从来都是抱成一团。
也够用了。
“小翔……”相叶用指尖绕着樱井的脐环画圈。
“喂,很痒啊。”樱井笑着拍拍枕他在肩上的脑袋。
“以后做的时候啊……”相叶依然故我,在樱井脐环边绕着手指,“把脐环摘了好不好。”
“啊?”樱井没听明白。
“有点儿……”相叶说:“硌人。”
“什么?”樱井看看自己的身体。
“做的时候啊,感觉会硌到我。”相叶说。
樱井想了好一会儿。
挑挑眉毛。
“胡扯吧。”他用胳膊肘支在床上,半起身地看着相叶:“那个距离……哪里碰得到?”
“怎么碰不到。”相叶也从他肩头坐起身,肯定地说:“就是碰得到。”
说着他就动起来,似乎准备模拟一下究竟是怎么样的体位就能碰得到。
在这方面也是二话不说的行动派。
樱井赶紧伸手拉住他。
“好好好,摘摘摘。你说硌我就摘,反正本来也是……”他就只把话说了一半。反正本来也是因为你打的这个洞。
相叶笑:“做完我再帮你戴回去。”
眼前好像有一瞬晃过了那样的场面——樱井咽了咽唾液。但要是那样的话,恐怕就会没完没了再也没有能做完的时候了吧……
“说起来。”相叶又发现什么一般盯着樱井的身体说:“小翔有人鱼线呢。”
樱井看了看他,目光温柔,“你也有。”
“而且——”他用手指戳了戳相叶左边某一根肋骨的位置,“这里还有一颗黑痣。”
“诶,被发现了。”相叶有一点兴奋。
“那也是,还能发现不了。”樱井轻笑。
——亲都不知道亲过多少回了。
“怎么,喜欢吗?”相叶转身趴在他的胸口上问。
樱井看着他。
眼睛黑亮黑亮的。
几乎看不到眼白。
还是,问这样的问题时眼睛里闪现一派童真。
“喜欢。”他坦诚相告。能够如此简单直接地说出口,大概只有在这样的时间地点,才能做到。
“很……性感。”
没错,这也是他直觉的实话。对于他来说,这样的地方就是性感。或者说,这就是他所理解的性感。或许他是没见过其他人是怎样的,但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根本就不想知道毫无兴趣。
“不过——”樱井移动目光,张开手,手掌抚摸过相叶的左肩,又说:“不如这里。”
掌心覆盖肩头整片烟花样的胎记。
相叶的睫毛抖了抖。
虽然早在中学时就曾经在夏天聊起过关于这片胎记的话题,但也仅止于“啊,这是胎记,天生带来的”这样的程度。
本来也是很自然的,没什么可说。
但是当樱井这样说的时候,却还是完全不同。让左肩上忽然隐约记起樱井的唇吻过那里的触感。
不知道是哪里被戳中。
胜过任何一种形式的告白。
令相叶的情绪一时难以名状。
这让他忽然不想再被樱井看到他的眼睛,伸过双手搂在樱井肩上,脸颊贴在他胸前。
“怎么了……”樱井轻声问。
“没事。”相叶紧紧搂住他,声音闷闷地埋进他胸口。
那时那刻樱井胸腔里心跳的声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一想起,就让相叶条件反射地眼底发酸,同时,记起自己在心底对自己立下的那些誓言。
贪恋彼此不舍得睡的夜晚很多。
负作用只有一条。
翌日清晨多半是一个睡过头的结果。
匆忙洗漱穿衣背起书包跑出门的时候,相叶跳上自行车一踢脚踏板,把车蹬出去的同时,樱井已经默契地窜上了后座。
那时他们两个只有这一辆自行车。虽然樱井说完全可以买两辆,但是相叶却说没必要,互相带带就好了反正……反正也是一天到晚粘在一起。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在需要赶时间的时候就总是会被相叶抢先跳上车,留出一个后座给樱井。赶时间,没功夫争拗,只有立刻上车走人。
怪自己一直没有相叶跑得快么。樱井这样想。
那天把车蹬得飞快的相叶穿的开襟衫没来得及系扣子,衣摆迎风飞扬,蹭过后座上樱井的脸。
是错觉么,衣服上都是他的味道。
但——他的味道——又是什么味道。
没办法有任何具象化的形容。
某种程度上,只是他自己认知里的一种臆想吧。
就樱井的一个走神间,相叶已经把车蹬到了K大校区东侧的一个教学区。
他把车闸一捏,等身后的樱井下车。
但是樱井没动。
他回头。
“下车?”
“这是——东2教学区?”樱井眯着眼睛看了看教学楼上的楼号。
“啊,是吧?”
果然。樱井叹口气,习以为常地拍拍相叶的背,“错了,今天上午的课在西2。”
“诶?”关于课表的安排,相叶对樱井是一向的信任,由此形成了依赖,通常记不住,甚至忘了看。想想当初樱井选了经济学所以他也不假思索地选了经济学,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可以省心交给樱井么——才不是吧。
“这学校这么死鬼大是想干嘛。”他咬牙嘟囔一句,再次一踢脚踏板,说一声“坐好”,把车蹬得飞了出去。
从后门钻进教室的时候,第一堂课都已经快要下课了。好在是阶梯教室的合班大课,不然虽然同在一个系但是并没有分在一个班里的相叶和樱井就要各自去各自的教室了。
找到位置坐下,摊开笔记,相叶用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
长出一口气。
不该迟到的。
樱井不喜欢落课,其实他更是。
虽然也不能说他考上K大就有多么的勉强,但是在这种连校区都分了十八个的综合名校里,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压力。他倒并非一定多想要成为精英什么的,只不过既然考都考进来了,也并不想糊弄自己。
握起笔,他想,今后无论前一天多晚,第二天也必须准时起床——怎么竟然不是应该想今后不可以再闹那么晚吗——相叶笑着摇摇头。
就在他看着黑板上的内容开始转笔时,身边樱井的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对了,今天没来得及吃早饭。
——以后必须准时起床。相叶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第一节课下课钟响起的同时相叶已经跑出了教室。樱井在笔记上抬起头来时,身边的座位已经是空的。
想他大概是去上厕所,樱井向隔壁同学借过了笔记,开始埋头补抄到自己本子上。
直到一只三明治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
樱井抬眼。
相叶笑着把三明治放到他跟前,坐回位子上。
拿起三明治,樱井看他一眼。
“你呢?”
“我吃完了。”
相叶翻开书。
樱井丝毫没怀疑。
那天之后他们再没迟到过。
无论前一天怎样,相叶总会在闹铃声里准时醒过来,然后把樱井从床上拖起来,一起去学校里吃早餐。
大学生活里最好的时光就那样,在晨曦的微光里,在并肩而行的路上,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在相视无言的浅笑里,简单地奢侈着。
几周后的某个晚上。
从社团活动回来的相叶洗过澡之后就直接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最近你社团的活动怎么那么多啊,还到这么晚。”樱井坐到床边,摸了摸他还没干的头发。
“唔……就是说呢……”相叶趴在枕头上含含糊糊地说。
“所以我就说,你好好的篮球社不去,转到什么演讲社啊?”自从相叶跟他说了自己最近转了社团可能有很多晚间活动而且时间会比较长,樱井就一直觉得有点奇怪。
“嗯……就,和你说过了啊……”
——篮球本身已经是长项了,如果可能,想要试着填补一下自己的短板,比如表达方式什么的。
相叶是这么跟樱井说的没错。
但是这种类型的社团活动会把人累成这样吗?
樱井歪歪头。
贴着相叶躺下,伸手搂住他,吻了吻他的耳朵,舔一舔他耳廓上的耳环。
“唔嗯……睡了吧,晚安……”相叶闭着眼轻声说。
被拒绝了。
求欢的暗示被拒绝了。
好像是自两个人在一起以来还从未发生过的情况。
樱井有点不习惯,甚至有点受打击。晚上洗完澡的时候,他连脐环都费力地摘下来了。
但是这种事怎么能勉强。
他僵硬地放开手。
相叶敏感地察觉到了——即使已经是昏昏欲睡。
他在枕头上转过脸,睁开眼看看樱井。
“小翔?……”
“嗯?”樱井已经准备翻身关灯睡觉。
“想要吗?”相叶问。
“还好啦。”樱井说。
那声音里。
分明就有莫名的委屈。
相叶心里漾开笑意。大片大片的暖意,很柔软。
让睡意被驱散。
深吸一口气。
他从枕头上抬起头,伸出手搭在樱井身上,笑着说:“想要就说想要嘛。”
“没有,你要是累了就休息……”
话还只说了一半时,相叶已经起身,手扶在樱井胸口迈腿跨坐在他身上。
迅速灵敏得像一只兔子。
“呐,现在快说,想不想要。”双手按着樱井的胸口,相叶的声音听来很调皮。
“……”樱井看看他还湿漉漉的头发,还有孩子样故意闹他的表情,抿了抿嘴唇。
“快,过时不候哦!”
坐在他胯间还不说,还一直上下在挪动。
樱井猛地坐起来把他搂在怀里,压回床上。
然后相叶还想说些什么但就没有再发声的机会了。
第二天两个人的课不一样。
在学校食堂吃早餐的时候樱井跟相叶说了一遍他的课和教室,然后就点点头起身各奔教室。
一天的课结束时,樱井想起相叶跟他说今晚又有社团活动要晚一点回家。
樱井忽然间有点好奇。
活动频率这么频繁的社团,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他背起书包,走到了学生活动中心的大楼。
还记得社团招新时第一次来到这里,相叶抬头看着这一整栋用于学生活动的综合大楼,对他说:“这里不会直接藏了个篮球馆吧。”还真差点让他说中了,除了大型球类,一些小型球类运动的场馆就设在这栋楼里。
相叶没有意外地进了篮球社而樱井则选了橄榄球。
“诶,橄榄球?”相叶觉得相当新鲜。“嗯,想试试看。”樱井这样说。其后那些贵得不得了的橄榄球装备在他们的房子里占用了相当的位置,相叶走路时被撞到过脚趾好几回。“这么贵的东西你收收好别这么随便乱扔啊喂!”
樱井笑笑。
在楼层指示上找了一会儿,他看到了演讲社的名牌。
进了电梯按下楼层,找到演讲社的门口。
灯是亮着的。
“请问——”他探身向里面看,发现只有两三个人在教室里。
不像有活动的样子?
“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里面学姐模样的女生转过头看樱井。
“啊,不好意思。”樱井走进来,“我想问一下,今天晚上社团有活动吗?”
“没有啊。”学姐说。
“哦……”樱井想了想,又说:“那昨天晚上呢,有活动吗?”
“没有。”
“……”樱井皱了皱眉。
“不好意思,我还想问一下,社团里最近有一位新进的同学姓相叶的吗?”他问。
……
从演讲社走出来的时候,樱井有一种完全不明白相叶在搞什么名堂的疑惑。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那块老爹送给他作为入学纪念的欧牌——这个时间的话篮球馆应该还有人在练习。
从活动中心移动到篮球馆,步行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
进了篮球馆,樱井看到担任部长的那位学长果然正在组织队员练习。以前来找相叶时见过,认识这位学长。
他走上前去。
从篮球馆出来的时候,一阵夜风吹来,额上一凉,樱井发现自己竟然出汗了。
他在篮球馆门口一个人站了很久,沉默着想了很久。
抬起头,看看校区上空的夜色。
已经开始有星光微弱亮起。
这样的夜晚。
他从没有想过。
而且粗心大意。
再一次看看自己的手表。
咬咬嘴唇。
然后用力握了握背包带,迈步离开。
——“你说——相叶?没有,最近我们都根本没有新社员加入。”
——“转社?相叶啊?哪儿有这回事。”
——“不过他今天没过来。”
——“这阵子的部里活动他也请过几次假了。”
——“嗯?好像是说要去打工吧。”
——“他打工的事情我知道,也是有一阵子了。勤工俭学,不容易啊。”
当晚相叶推门走进屋里时,眼皮已经沉得打架。
“我回来了。”他脱鞋进屋,“小……”
他被正坐在屋里看书的樱井吓了一个哆嗦。
一头灿烂的金发。
纯粹得连一抹黑色都没留下。
在灯光底下比灯光还亮眼。
简直快要和左耳上那抹银亮相映成辉。
相叶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他无意识地走到樱井跟前。
“小翔——你这是——”
“嗯?回来啦。”樱井抬眼,起身,“洗澡吧?”
“你的……头发?……”相叶不知所措地说。
“啊,怎么样,还可以吗?”樱井用手拨了拨那些金发。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相叶的惊讶让他不停眨眼,“你这……这是……”
“好了好了,什么这这那那的,打工到这么晚还不累吗,赶紧洗澡。”樱井轻描淡写地说。
“……”相叶似乎反应了一下,脸上尚在惊讶的表情僵了僵。
“这两天都这么晚,辛苦了。”樱井又说。
“……”相叶张了张嘴,似乎嘴里发干,舔舔嘴唇,他盯着自己的脚面,说:“不问我,为什么骗你吗。”
樱井看着相叶垂下的长睫毛。
为什么。
哪里还用得着问。
这个紧临校区位置的房子,虽然有点老面积也不大,但是租金也丝毫不便宜。从最初,这笔租房的钱,就是两个人均摊合付。这也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樱井的学费连同生活费都是家里给,并且比较宽裕,他很少考虑钱的问题。而相叶的自然也是家里给,学费当然没有问题,却并不包含这笔额外的校外租住的费用。
相叶是绝不会给家里增添额外负担的孩子。樱井不是不知道,而是他的思路就从来没有往这些方面考虑过。所有必须支出以外的费用,相叶会自己去想办法解决,简直就太符合他的性格。
默不作声的,安静的,一个人去解决。
——甚至有时候,早饭也能省则省。
其实这笔房租就算是全部由樱井来承担也没有什么。但是他知道,相叶绝不可能接受。
如果说确实有感到愤怒和难过,那也是樱井对自己竟然能粗心大意不懂体贴到如此地步的诧异。
无法忍受。
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简直想把这样的自己揍一顿。
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
看着相叶。
他说:
“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染金发吗。”
相叶缓慢地抬眼。
望着他那一头灿烂的金色。
“明天开始,你去哪里,打什么工,我也一起。”樱井说。
“……”相叶眨了眨眼,显得很茫然,“不用了,你又不缺钱,不要浪费这些时间,我用不着——”
“我缺你呀。”樱井说。
“什……么?”相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去打工,是为了换回你一半的时间,还给我。”
“……”
“所以我不是为了帮你,别把我看那么好,说到底我是为了我自己。”
“……”
相叶看着樱井的眼睛。
在金色发丝后面清澈闪亮。
光芒坚定。
有很话多,但都在这样的目光里无声传递。
他当然懂樱井的意思。
不过正因为懂,他才不想再多说了。
真正的体贴,从不是用说出来的。更不用说这份体贴里那种说一不二的宣布所属权。就算那确实只是樱井个人的自我满足,也照旧令他感觉很受用。
谁让,他就是喜欢。
不过——
“我还是没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染金发?”
相叶这样问的时候,被樱井一伸手搂进怀里。
“要让所有人看见,你身边有个不好惹的金毛,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
相叶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to be continued
十一
十八九岁上的男孩子。
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特别是在床上。
几乎是吃饱了饭就会开始想这码事。
做得多了,越来越明白怎么样会更舒服,也越来越了解对方身体的所有反应。
反复缠绵,仍不觉厌。
“唔……”
“唔嗯……”
嘴里含着胀硬器官的相叶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樱井在枕头上仰起下巴。
温热湿润的吞吐,反复的吞含,唇舌间,已经极少会像一开始那样再咬到他或是用力不当什么的。非常适度的含舔,力度也掌握得恰到好处。但要达到今天这样的程度,可是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尝试,才能在反复的实践中得出最合理的经验值。
——据相叶说这是属于理科生的探索。
——简直是太能一本正经地掰工口了。
有时候相叶会发出类似呻吟的声音,其实樱井清楚是自己的器官抵到了他的喉咙口。
那个声音极其撩人。
听了会觉得耳朵都想发抖。
器官在湿润柔软的口腔壁和舌间受力摩擦,甚至挤压到喉咙口感觉得出那里的形状……樱井知道这肯定会有不适。所以他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相叶,会不会不喜欢这样,不喜欢的话一定不要勉强。
“不会啊。”相叶斩钉截铁的真诚,让他想要怀疑也怀疑不起来,“我很喜欢这样看小翔的反应。会觉得……很兴奋。”
……樱井的脸差点红到耳根。
虽然他觉得自己是相当喜欢这档事儿了,但相叶总是有办法在更加工口的程度上透露出一种清爽明朗的感觉。
那种——色情中的明朗,明朗中的性感。
即使在那个年龄上,他们还未必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性感。但总归,就是满足了自己此前关于性的所有幻想。
“而且啊,我那些捡来的小黄书,终于都可以扔掉了——这不都得多亏了小翔么。”相叶笑得灿烂。
“是用捡的啊……”樱井哭笑不得,“真是辛苦你了……”
“因为小翔比小黄书棒多了啊。”
“……”樱井不知这该不该拿这话当夸奖。
“所以呐,小翔比小黄书棒那么多——”相叶笑着说:“无论小翔喜欢怎么样,我都会做的。”
——我都会做的。
竟然能把这样的话讲得这样天真。
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樱井仰起脸,感觉极尽享受。
不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那种喜欢一个人至此和被一个人喜欢至此的感怀,彼此间可以毫无距离,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实在是一种人生极致的享受。
胯下腿间的呻吟声让樱井小腹里的热流发烫。
喜欢。
喜欢这个人。
喜欢这个人为自己做的一切。
然后所有那些被口腔唇舌吞含包裹刺激的快感,终于一路烧着心弦和神经攀到了顶端。
“呃——”
高潮挠着心窝,让樱井紧咬住牙。
热度高于体温的液体滑进相叶嘴里。
樱井平复着喘息,感觉相叶爬到自己身上,靠着自己的胸口躺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刚好看到相叶正用拇指蹭自己的嘴角。
“怎么……”他的意识清醒过来,“不去嗽口?”
“嗯……”相叶好像顾不上说话,又蹭了蹭嘴角和下巴。
“喂——”樱井好像明白过来,“你把它……”
他实在不好意思把那个动词说出口。
相叶却只趴在他的胸口,喉结滑动,自言自语般嘟囔着:“好像有一点……鱼汤味儿。原来是这样的,以前都没……”
“喂!”樱井坐了起来。
脸上发热但却大概并不是因为刚才的高潮。
“你怎么——”他似乎有点气急败坏,“怎么回事?”
“怎么了?”相叶抬眼看他。
“你怎么——不去吐了嗽口?!”
“那又怎么啦。”
“……多——脏啊?”樱井似乎找不到更加恰当一些的词了。
“怎么脏了……小翔怎么脏了?”相叶忽然正色,“这么说你也觉得我脏了?”
他说着就要翻身坐起来。
眉头拧在一起。
有点生气的模样。
特别可爱。
却被樱井一把搂回怀里,反身压在床上。
年轻的身体,肌肤平滑而有弹性。
“想去哪儿?”樱井勾勾唇角,“还没开始呢。”
之后相叶就没能再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
因为嘴被樱井堵住,往窒息里吻他,直吻到他头昏眼花。
那种急切的渴望。
滚烫地通过唇齿啃咬过他的脸颊耳际,颈窝锁骨。牙齿磨咬过乳首肋骨时,他开始冒汗,也开始有欲望的枝桠从嗓子里抓挠上来。
再到樱井的吻从肋骨滑到小腹,湿润地舔咬过耻骨,相叶胯下的器官也已经硬了。
手指摩挲过相叶的大腿内侧,樱井抬起他的一条腿搭在肩上。
相叶清楚感觉到,还沾着刚刚两个人体液的器官已经再次勃起,抵在了他身后的入口处。
啊这样啊因为这样所以就准备直接来了。
也好反正其实他也已经等不及了。
他仰起头,不自觉地抬了抬腰。
让出一个更好的角度。
总是会有这样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像是甩进稻草堆一根燃着的火柴。
把樱井的理智烧得灰都要不剩。
他伸出手指撑开入口,把器官的头部顶了进去。
相叶的身体一紧。
樱井扶着相叶靠在肩上的小腿,挺身用力,借着体液残留的粘滑,把自己顶进了相叶的身体里。
有体液的润滑,但是仍然被紧紧包裹住。
寸厘顶入的实感。
“呃啊——”
和樱井第一次进入他的身体时不同,撕裂式的痛感已经不会再如最初那样出乎意料地难以承受,反过来说,尝试过这种结合方式之后,身体里反而有一种需要被填满的渴求。身体里内壁被撑开的同时伴随着疼痛,获得的是一种奇异的快感。
人类的身体真是神奇。
有一种可能性永远挖掘不尽的感觉。
汗,立刻就从相叶的下巴滑过喉结。
真实的疼痛。
奇异的充实感。
以及被占有欲侵略的惬意。
樱井那货真价实的占有欲。
经常会像此刻这般失了分寸和轻重。
抽插时毫不留余地,始终用力向最深处顶送。
一次。
再一次。
抽空。
再填满。
似乎内壁里的每一寸细胞都被摩擦过,相叶的身体里不自觉地收紧,但紧裹的阻力只不过是相应的让樱井越发用力。
被顶得很难承受,却又想要樱井更用力。
喘息之间的呻吟断断续续,像是难耐又像是召唤。
“啊啊……”
“小翔……好舒服……”
相叶的发根已经被汗湿透。
被抬起的腿底的汗也已经和樱井胸前的汗粘腻地贴在一起。樱井每用力挺送腰部,相叶腿底的汗水就在他肩膀上滑腻而过。连带着器官交合处的贴合碰撞声,肌肤间发出各种情色的声音,持续敲击振动着鼓膜。
随着汗和体液进进出出,摩擦越来越小,位置越顶越深。
“啊啊——”
“喜欢吗……”
“喜……”相叶胡乱地抬起手,想要勾住樱井的脖子,减缓自己一直被往床头顶撞的力量。
但是勾住樱井的脖子,就意识着自己的腿要被樱井身体压得更低。
好在他一直都可以做后空翻,身体韧性相当不错。
被勾着脖子的樱井俯下身贴近他,小腹靠压在他的器官上。
两人身体之间的按压让器官加速胀硬起来。
——这大概就是这个体位的好处?
身体内外两侧的刺激让快感不可思议的换档。
相叶收紧自己的胳膊,手指胡乱地拨弄樱井的头发。
“受不……了……小……翔……”
他语不成声,气息时断时续,身体里反复越收越紧的内壁就像绞索。
被越裹越紧的樱井何尝不是已经眼前发黑。
喜欢。
喜欢这个人。
喜欢这个人让自己做的一切。
能占有这个人的这样的身体真是无与伦比。
像这样浸在水里一般疯狂地渴求彼此。
樱井感觉自己的身心都已经愉悦到了极致。
顶送的力道早已经没有分寸的意识,少年莽撞的激情完全失控。
完全抽出。
再全力顶入。
肌肤粘贴分开,不停作响。
“啊啊不行——了……”
发根里是相叶指尖的摩挲。
“啊啊啊小翔……”
紧贴相叶身体的小腹忽然感觉一股湿热的粘稠。
身下的相叶一阵紧缩的痉挛。
叫他名字的声音被短暂窒息截断了尾音。
樱井把唇贴近相叶的耳畔。
“雅……纪。”
齿缝间蹦出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樱井射在相叶痉挛的身体里。
这股热流加剧了相叶高潮的痉挛。
从发根酥麻到脚趾。
被挤压的身体肌肉颤抖着紧绷,在樱井发丝间的手指都几乎要抽筋般绞在一起。
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几乎痉挛到无法吸气。
大概因为这样的缺氧制造了幻觉。
那声“雅纪”最终只剩下一个“雅”的发音,在耳边脑海里像回音般反反复复地响个不停。
——小翔啊,果然是比小黄书强多了。
——单只是叫我名字的声音,都让人脑后发麻。
相叶在半失去意识的状态里松开了勾住樱井的手,倒抽着气恢复呼吸。
喘息声仍然急促,眼前的红绿色块都还没散,就听见樱井的声音轻粘地响起。
“嗯……”气息也是断断续续,“好像,是,有点鱼味儿,说不清啊……”
什么?
等等……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
那粘着的声音里是在尝什么……
喂!——
相叶很想也这样喝一声,但是他根本连头都抬不起来。
腿被从樱井肩上放下来的时候,相叶身后继续涌出温热的粘稠。
属于一个人的,经由两个人身体里。
奇异的感受。
快感竟然还在持续散开。
在神经里,像微弱的电流。
所以。
樱井要干什么,都随他好了。
他已经满足到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不想理了。
to be continued
十
当樱井终于把二宫家的门敲开时,站在门里面的二宫手上正拎着一根棒球棍。
樱井看他一眼。
“你这是要干嘛。”
“你以为现在几点了?”二宫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万一是强盗抢劫犯呢?”
樱井没力气跟他争辩,只哑着声音边径自往门里走边说:“麻烦借宿一晚。”
“哈?”二宫站在门边来不及反应,“也不问我同意了吗就往里走?喂!”
樱井完全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客厅,脱力般倒在沙发里。
二宫翻了翻眼睛,关上门锁好,走进屋里。
看了看歪在沙发里的樱井。
“什么意思啊这位大哥?”他说:“你这样我也很为难的好吧?”
樱井把手背搭在眼睛上不说话。
二宫瞥他一眼,啧了一声,坐回电视机前面,猫着背捞起刚才暂停仍下的手柄,“所以我是不是说了,回去以后不要和他吵。”
“……”手背上感觉眼睛不自然地转动和发热,樱井仍然没力气搭话。
“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管你们的事,关我什么事啊。要不是总会像这样麻烦到我的头上来。”
按下开始键,二宫盯着游戏画面,边按手柄边有搭无搭似地说着:“我说你们呐……能不能别一有什么事就往我这里跑?我这里也不是避难所,白吃白住的都不交钱……会拖穷我的知道吗?”
“……”樱井的耳边有轻微的蜂鸣,但二宫的话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相叶也会来这里。
他还以为所有相叶说通宵加班的时候,都是在电视台过的夜。
“……他也,会来这里?”他哑着嗓子说。
“怎么,你都知道无处可去就来这里,他还能不知道。”二宫按着手柄。
“我是……”樱井想说他是时间已经太晚而且几乎夺门而出的时候根本只穿着家居服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实在没办法才到这里来的。
——我是再也不能在那个空间里再面对相叶一秒了。
“你也知道。”他说:“我在这里没朋友。”
“嗯,所以了,你也知道——”二宫按下按键跳过一条横沟,“他整个高中时代也只有两个朋友。”
“……”
“就那样大概还得算上我。上了大学以后。”二宫又砍掉一只怪物,“就更别提了。”
“……”
手背指缝间透过来的光,让樱井想要躲避。
“你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吧,明明那么懂怎么交朋友的人。”手柄在二宫手里咔咔作响。
“……你什么意思。”樱井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要说不出话了。
“什么意思……”二宫冷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你吗樱井主播。”
“……”樱井紧抿着嘴,感觉不知哪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难道不是为了你,他才牺牲了自己所有的社交圈吗。”二宫像是直接把创可贴用力一扯,毫不客气地露出痛处。“嘛,虽然说这种事就是你情我愿,但是,我不说,你大概就从不知道想一想,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你。”
樱井咬了咬嘴唇。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高中刚刚开始就端着午饭走向他的那个相叶雅纪,到现在为止都是把什么交给了自己。
他当然知道。
因为这样他才根本不同意分手的,不是吗。
但是——但是。
但是今晚过后,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不同意的立场。
同不同意,都没有意义。
其实,又还有什么痛处可言呢。
明天——
“明天……一早,我就会走。”樱井轻声说。
“嗯,那是当然吧,还要上班吧。”
“不,我是说——离开这里。”
一直盯着游戏画面的二宫转过头来。
樱井也抬起手看着他。
“你以为……他会跟你走?”二宫说。
“……不。”樱井淡淡地说:“我自己走。”
“……”二宫盯着他,没出声。
“所以,所有一直以来我在工作上的任性,给大家添麻烦了。”樱井忽然微笑,“真是抱歉,请一定要原谅我。”
“你是认真的?”二宫放下手里的手柄。
樱井却只是微笑。
“这可不是一时赌气的事儿。”二宫说。
“已经没有气可赌了。”樱井说。
“……”
“想想来这里工作到现在,真是一眨眼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到这里的第一次播报吗?”樱井浅笑着望向二宫高层公寓的窗外,“现场连线是报道新落成的摩天轮城市眼。”
二宫也转过脸,望向窗外能清晰看到的城市摩天轮。
“其实那时候谁来做现场连线都可以,但是因为我有恐高症,所以……他就主动请缨了。”樱井的眼睛里漫上一层怀念的迷雾,“我记得,那天的连线内容特别有意思,转到最高处时他表现得好像有点害怕……但其实那家伙分明就很乐在其中吧。”
“……”二宫望着远方的瞳孔闪了闪,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缓慢地出声:“其实,他是真的害怕。”
樱井侧目。
“你不知道吧。”二宫意味不明地笑笑,“他后来说过,其实在最高处时他真的有点害怕。”
“不可能……”樱井说:“以前他可是玩蹦级跳楼机时会HIGH得不得了的。”
“是啊,他自己也说,没想到年纪一大会变得和小翔一样,开始有点怕高了。”
“……”
他不知道。
樱井想说,这种事他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对于相叶这种细微之处的变化,他一点也不知道。或者说——他还有多少不知道。
他真的还是他最亲近的人吗?
他还有什么资格担当这个角色?
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
其实,他难道不是比谁都更清楚么。
他难道不是一直都坐在最佳位置上,全程观看的么。
时间的河在他脚下奔涌而过时,眨眼之间,光影明灭里上下翻飞的,难道不都是这些年来的人面桃花么。
难道不是么。
“哈哈哈哈小翔你睁开眼睛嘛!”
“……”
“睁开眼睛会更有意思!”
“……”
和相叶肩并肩坐在跳楼机上的樱井,对于相叶情绪高涨的呼唤完全发不出声音回应。
别开玩笑了。
紧闭着眼睛他已经觉得快要吐了。
双手紧紧握住压在胸前的安全杠,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反复浮起又落下,落下又浮起,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了身边这家伙的怂恿同意坐上来。
这会儿简直是快要把肠子悔青了。
“就一下,小翔!”相叶兴奋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就一下!天空——好近。”
那轻哑声音晃晃悠悠。
在反复上下翻转的失重感里,听来像是催眠的咒语一般。
樱井真的睁开了眼睛。
天空和地面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在眼里化成一片点线相连色彩抽象的画面。上下颠倒,世界反转,以一种失重的状态在风中自由落体——
果然还是想吐。
“我要是再听你的……”
歪坐在长椅上的樱井面如土色,拼命吞咽才能压住反胃想吐的恶心感。
“听我的就对了。”相叶调皮地笑着,伸手用手指揉按着樱井的太阳穴,“这是今天必须要做的庆祝。”
“……”樱井感觉上不来气,深呼吸提口气,“庆祝什么。”
“大学第一天的纪念啊。”指尖在樱井太阳穴转着圈,相叶答得理所当然。
“……”樱井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这也要纪念?你怎么什么都能纪念?”
“那当然了,纪念日是很重要的。”相叶看着他认真地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在纪念日有特别纪念过的事,人生就会变得特别好记。”
什么,好记。
这算是什么说法。
樱井一脸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不信?”相叶看着他那哭笑不得的表情说:“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总有一天。
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与人聊起久远的大学生活,很多事情樱井都已经觉得模糊不清,但却能够清楚地记得,大学的第一天是怎样开始的——和相叶雅纪一起坐了跳楼机。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终于明白了那句话。
——人生会变得特别好记。
而他也才终于会想起,自己对于种种纪念日的重视,其实都来自相叶对于纪念日的多年如一日的特别在意。
他的人生,被相叶给的纪念贴上了五颜六色的便条贴,标记了圈圈横线,一年一岁,一阶一段,都特别好记起。
这些,当然是在樱井看来已经太晚的时候,才不合时宜地跳出来,验证当年相叶对他说过种种的话。而这对于樱井来说,除了揭开久病不愈的伤疤,还有其他任何作用吗?
“好点了没?还恶心吗?”
“嗯,好多了。”
“那就好。”相叶笑道:“晚上还有惊喜呢。”
“啊?”樱井起身,“要不要安排得这么丰富啊。”
“那必须的。”相叶两手按在樱井的肩上,一路嘻笑推着他走回了家。
结果那天晚上,相叶从厨房里端出一盘麻婆豆腐放在了餐桌上。
颜色相当红艳可人。
樱井有点惊讶地看着那盘菜。
“你这是……”
“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炒这道麻婆豆腐。”相叶得意地笑笑,“庆祝我们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
“你这都——”樱井想说从跳楼机到麻婆豆腐你这都风马牛不相及好吗,但是看着相叶比食物更可人的笑容,就忽然间觉得其实也很可爱。
“快尝尝。”相叶在对面坐下。
“嗯,闻起来是挺香的。”樱井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到嘴里。
“怎么样?”相叶期待地探身。
樱井嚼了两口,脸上就有点僵住了,“嗯……”
“好吃吗?”
“唔……”樱井把嘴里的豆腐吞下去,笑着说:“挺好吃的。”
“真的吗?”相叶很开心地也拿起筷子夹了菜送进嘴里。
然后。
“呸呸——”把豆腐全数吐出来,相叶咧着嘴看樱井,“这么咸你说好吃啊?你味觉是不是坏了啊!”
樱井仍然笑。
“和味道无关。”
“……”
相叶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被什么击中,赶紧从桌边起身往厨房去接水,“奇怪啊,我明明就放了一撮盐啊,怎么回事这是。”
一撮。
就这个咸度?
樱井看着他的后脑勺,笑得一脸温柔:“我看你是根本分不清一撮和一把吧。”
相叶这才红着脸转过头。
“胡说什么呢,才没这回事!”
樱井也不分辩,只是也从桌边起身,走到他跟前,温柔温暖地吻住了他。
分不清一撮和一把的男人。
即使如此,他还是在此后的岁月中,不止一次地亲自动手给他做饭。
而一如既往的好吃,也从来都与味道无关。
to be continued
九
盗火者,普罗米修斯。
点燃人类文明的起始。
明明是自己先行动,却被对方先告白。
这样一来,到底谁才是两个人关系里的盗火者?
谁从神界引火而来,破迷雾之门而入驱散黑暗。
樱井当然希望是自己了。
毕竟,后来火种下的人类文明是那样璀璨。而在他看来,和相叶在一起的时光,并不输给任何一段文明的光彩。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一直都觉得,当那扇门打开后,在火光映照下的路和风景,他目之所及,尽是流光溢彩——就从那个雨天里的第一次开始。
第一次。
通常来说,第一次,总该难以忘怀。
但是相反,对于那天后来的整个过程,樱井的记忆非常模糊。
模糊到,就像也不过只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梦,记不清前因后果,只是终于把那些想象过太多次的事——做成真的了。
他只记得,相叶的那句回答,让他不用看也知道了榜单上白纸黑字地印着两个人的号码。然后那句“喜欢”就在耳边擦枪走火,让他一时失聪般只能听到雨声里的蜂鸣。
如老电影胶片般略带斑驳的影像在记忆中晃动不已,像一部怀旧的无声电影。
影像里的少年在雨中奔跑着,弄丢了雨伞。
有人伸出了手。
有人握住了那手。
十指里握进雨滴和汗水,像在细雨倾城里一直跑到了世界尽头。
反锁了学校那段时间里没人使用的社团更衣室,甩掉湿透的制服,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迫不及待地吻住满是雨滴的唇。
和略带干燥浅尝辄止的上一次不同,舔吻进雨水的唇舌很容易就融化开,湿润地搅缠在一起。
未必不懂又未必懂究竟应该怎样接吻的少年,多少显得笨拙。
唇齿舌之间的力度处理不好,吻得磕磕碰碰。因为忍了太久,因为忍了太久终于得到的急切,更让从心底翻涌上来的渴望加剧了这种笨拙。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一手搂在相叶腰间,一手扶在他脑后的樱井仍然觉得,这是满足他对所谓情欲色情所有幻想的一吻。
这世上,大概只有这个正张开手掌扶在他脸颊上的相叶能给他。没错他是没吻过别人,但他就是知道。事实上,此后十数年间相叶带给他的满足,证明樱井对于自己的了解和推断,从年少时起就没有错。
他扶在相叶脑后的手指有点发抖,不自知地用力,指尖插进了湿透的发丝间。
樱井吻得很用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甚至难说温柔。但相叶不仅没有闪躲,而且完全迎合着他。
鼻息交错。
樱井的手指摩挲过相叶耳边。
蹭过左耳耳骨上的冰凉。
“为什么穿了这个耳洞?”
“这就是我提前的庆祝和纪念。”
“什么?……”
“我说过我们一定行。”
“所以呢?”
“在身上穿洞,向小翔致意。”
“……你是笨蛋吗?”
“我是的话小翔就比我先笨了好久。”
有点急有点慌的喘息声里,在那间更衣室的地上,他和他做了他们的第一次。
令人难以忘怀的……不,一点都没有。
那是个一点都不完美的第一次。
在急不可耐地脱掉衣服裤子之后——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具体应该怎么做。不,并非不谙世事。而是从来没有为眼前这个对象的性向做过必要的了解和预习。
樱井开始后悔自己曾经看过的工口书籍实在太不够五花八门。
这个年龄本能里驱使他做的,还不够完成一次完美的性爱。
但是——
那时候两个人可都已经勃起了。
那当然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彼此的身体。
也第一次有了真切想要对方的实感。
无论是不是知道怎么做,这种实感都逼迫着他们去争取自己欲望里想要得到的东西。
抚摸,舔吻,啃咬……
急切里的笨拙。
笨拙里的急切。
这样那样——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在后来行云流水般前戏正本后续的做爱过程里,樱井偶尔也会想起当年那不完美的第一次。傻得不行,可——确实是他们第一次给彼此高潮——无论是怎么给的。
手也好嘴也罢,最原始的方式都好。彼此显得手忙脚乱,可仍然在不得要领的情况里沾染了对方温热的体液。
乱糟糟的,笨手笨脚的,不完美的。但——那绝对是最好的考取大学的礼物和纪念。
无可替代。
在那天湿冷的更衣室地上,樱井有点喘地把看起来有点发抖的相叶搂进怀里,拉过衣服盖在两人身上。
“这么湿的衣服……”相叶微微哆嗦着说:“盖起来岂,岂不是更冷……”
樱井于是用力紧紧搂住他,让他的身体贴近自己,“没事,有我呢。”
樱井的胸口有层薄汗。
因为高潮过后有点喘而起伏着。
身上的温度很高。
其实相叶也出了汗,只不过立刻就变成了冷汗。
他整个人蜷起来,把脑袋往樱井的颈窝扎了扎,脸颊紧贴着樱井温热的皮肤。
“小翔你——”他在樱井的胸口闷声说:“打了脐环……”
“……你看到了。”
“那怎么还能看不到。”相叶轻笑,“我什么都看到了。”
由于脸上本来已经很热,所以也感觉不到是不是脸红了的樱井没说话。
“什么时候打的……”
“……没多久。”
“那是——”相叶笑着仰起脸,“提前庆祝的纪念喽?”
“嗯?”
“我让你自己去想的,你就做了这件事对不对?”
樱井想说并不完全是,他只是又受到了不知所措和难以忍耐的折磨和蛊惑,所以才再一次跑去在身上穿了洞。
但是想想——又何尝不是。
从根本上说到底也是因为相叶做的。
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也笑了笑,“啊,是。”
相叶于是又把脑袋往樱井的下巴上一顶,轻声说道:“小翔总是走在我的前面呢……”
“什么?”
“我才只是穿了耳洞,你就已经打了脐环。”
“……这有什么好学的,这种东西其实很恶心的,看了恐怕会吃不下饭。”
“什么东西恶心了。”相叶又一次仰起脸,认真地看着樱井,“一点也不恶心。”
盗火者,你为什么要为人类盗取火种?
因为——我喜欢人类。
然后樱井就低下头再一次吻住了相叶。
温暖又温柔。
那个时候以及后来相当相当长的时间里,只需要这样的一个吻,就能安抚相叶的所有情绪。
这样的吻就相当于在说——你说得对,别生气了,今天好吗,是我有错——等等诸如此类的无声话语。
当然,这样的吻既有别于带有暗示意味的挑逗的吻,又有时候会一个弄不好直接转化成为了那样的吻。
在中学生涯结束到大学生活正式开始之前,这种转化就不止一次地发生过。挑逗暗示过后,就是似乎永远做不够的事,化不开的粘腻。
再一起骑摩托车,相叶会紧搂住樱井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再一起躺草坡,樱井会出其不意地翻身过来偷亲相叶;再一起踢足球打篮球,总会在大汗淋漓之后突然就想做别的事了。
像是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取之不尽对彼此的渴望。
身体间的那点事儿其实并不复杂。从不太懂,到慢慢懂,每一次做都能发现新大陆——原来可以这样,原来还能那样,原来这样做可以这么舒服……
男人的本能,不可小觑。
笨拙渐渐合拍,年少的激情让一切都水乳交融,一点就着。
合适的地点很少,但想要亲热的迫切却与日俱增。
因为这样,在大学还没正式开学之前,樱井已经从家里搬出来,和相叶一起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处小屋。
那段时间真可谓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无一不如意,无一不顺心。
正应了相叶在摩托车后座上迎着风呼喊的那样。
从未成年到成年,他们一直都有彼此。
一直都——
一直……
“我明白了。”
攥着发白指节的樱井看了看相叶。
其实他很不想放任这个眼神推倒自己最后的自尊,但是却控制不住。
虽然十几年的光阴一恍而逝,但站在那里的相叶,有区别吗。样貌改变了吗,稚气脱退了吗,傻气成熟了吗。
樱井很想看到,相叶的左耳边,仍然有一簇清凉的光。
但是,没有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了。他早就在最近距离清晰地看到过,那个已经在耳骨上长合的耳洞。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他多希望还有。
那样自己就可以像很久以前一样,用温暖温柔的一吻安抚他的任何情绪,再用其中的暗示挑逗不由分说让性来解决一切。
真的曾经很奏效的。
——你也会说是曾经。
曾经甚至一直到上次相叶提出分手,都还是奏效的。
但是现在。
被那样毫无人气的唇弹开后,被那巨大的不爱推到踉跄后,樱井再也没有勇气上前碰相叶一个指头。
他确实明白了。
并不是装的。
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已经流露出了绝望的情绪。
但是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如此。
所以他放弃了抵抗。
就算是,他对于他和他之间一切过往,最后的软弱和哀悼吧。
to be continued
八
“看,今天的夕阳——多美。”
“嗯……真是绝景。”
坐在河滩草坡上的相叶和樱井面对着当天开始西沉的落日,身上洒满了温暖的橙黄。
把摩托车原样还回去的时候,樱井在心里暗自庆幸,这样的乱来车和人都安然无恙,某种意义上真算个奇迹。
然后两个人就走到了每天放学路上经过的河滩,相叶说我们下去坐一会儿吧,然后就不由分说跑下了草坡。因为感觉随着日落风逐渐减弱了,所以樱井也没阻止他就直接跟了下来。
“是吧?因为刮了一天风,视野真是格外清澈。”相叶微笑看着落日,“突然间想一起听首歌呢。”
“诶?”樱井瞥他一眼,“还是别做这种恶心的事了吧。”
“哈哈哈怎么会,哪里恶心了。只不过考试也不可能身上带着CD来听啦你放心。”
“……”樱井抱着膝盖,望着地平线上的霞光没说话。
“啊——好舒服。”相叶向后躺在了草坡上。
樱井坐着没动,仍然望着远方。
相叶十指交叉垫在脑后,看着樱井的肩,叫道:“小翔?”
风虽然已经变小,但是河岸边的凉风依然迎面吹来,樱井的额发发梢被吹得扎进了眼睛里。
“嗯?”他应。
“制服的扣子,给人了吗?”
“……”樱井眨了眨眼,“没有。”
为什么这么问?
要跟自己要扣子吗?
可是,他不是明明说过,要等两个人都考上K大,才会回答吗。因为这样,所以自己也才拼命地维持着若无其事的状态啊。
“是吗……”相叶慢悠悠地说:“但是我的被人要走了哎。”
哈?
这是什么意思?
难怪今天就一直看着他的制服开着领口,原来是扣子早都被要走了。嘛,但是以相叶受欢迎的程度,制服扣子被要走了也很正常,不要说第二颗,所有都扯下来也未必够给。
樱井又眨了眨眼,发梢扎在眼睛里,感觉又痒又疼。
“不过——”相叶把手伸进头两颗扣子都没有了的制服领口,从里面的白衬衫上用力一扯,攥住一颗透明塑料薄扣,抬起手递到樱井身前。
“给你。”
樱井转过脸,看到相叶手心里的那颗衬衫扣子。
一脸莫名其妙的疑惑看了看躺在身边的相叶。
意思是,你见过人给衬衫扣子的?
“其实,比起制服,衬衫的扣子才更靠近心脏,不是吗?”
相叶的笑容,在一片温厚的橙黄色里清爽得刺眼。
“虽然小翔也没要,不过——还是给你。”
明明是凉风拂面,樱井的脸上却有点发热,眼睛里的发梢扎得眼底酸疼眼眶也跟着发胀了。
“接着啊。”
樱井转身,从相叶手里捏起了那粒小而薄的扣子。
指尖蹭过他掌心的纵横阡陌。
热传导。
电流经过。
还是并联方式。
这一年来的复习真是没白费啊。
樱井正捏着那粒扣子,就听到相叶又说:“啊,对了,想起来还带了这个。”
说着就从制服上衣兜里掏出了两块纸包装的糖。
摊开手心,又一次伸向樱井。
“什么?”
“泡泡糖。”
“啊?考试还带着这个?”
“路上嚼嚼,能消化紧张感。”
“……”又来了,相叶的未知,未知的智慧。樱井侧脸看着他问:“那现在呢?”
“还用问吗?”相叶笑出一口白牙:“当然是比谁吹得泡泡更大了?”
“无聊。”樱井这样说,却还是笑着抓过糖,剥开糖纸送进嘴里。
然后不一会儿的功夫,躺在草坡上的相叶已经率先吹出了一个泡泡。
樱井也跟着吹出一个很圆的。
相叶于是叼着泡泡起身想要去戳樱井的,但是被樱井躲开了,指指他意思是你怎么耍赖,然后迎面吹来的风就把相叶晃晃悠悠的泡泡吹破了。
“哈哈哈哈——”
相叶仰面躺回草坡上,嘴边满是爆开的糖胶,发出独家招牌式的笑声。
夕阳大概是在那一瞬间消失在地平线上的。
“看看,这什么样子,三岁皮孩子似的。”
樱井看着那样躺在草坡上笑个不停的相叶,侧身伸手去蹭他嘴边沾的糖胶。
揭下来的糖胶粘在他的指尖,带着一层存留唾液的粘腻。
那早被电流经过的血管猛跳起来。
他转过身压在相叶身上,照着他的嘴吻了下去。
他的身体以青春期特有的方式鼓噪着,胯下已经硬了。
别说那一粒扣子,他想要把相叶衬衫上所有的扣子都扯掉,露出里面的身体。那其实他已经日思夜想了相当长时间完全像是追光昆虫般本能地想要的身体。
那曾经藏在制服衬衫和球衣里面的,散发着热度与活力的身体。
他觉得羞耻但渴望却丝毫不减的,相叶的身体。
他想要拥抱,想要占有。
接着——
接着……
樱井在一种熟悉的感觉中缓慢地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知道自己又做了同样的梦。
又来了。
胯间的潮湿还让他知道,等会儿起来自己又该去洗内裤了。
其实自己为数不多的工口书籍杂志早已经在某个夜晚之后就成堆打包,推进了床底落灰。那之后他也对自己明明处于青春期的身体很克制压抑,但有些情况——就无论怎么克制也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了。
他觉得自己很不像样。
尤其是所有那样梦里出现的,都是同一个人。无论场景怎么转换,内容有什么不同,但反正都是——
这就更加让他觉得自己有点恶心。不知道曾经被师长赞为品学兼优的自己,其实是不是根本就猥琐恶劣。
从考完试到放榜之前的这段日子,这种情况尤其多了起来。
他沉闷地起床,换衣服洗衣服,收拾好自己。
离放榜的日子还有七天。
真感觉越来越难熬了。
虽然他总记得相叶在他身后呼喊的那句“我们一定行”,但是,真的能行吗?
虽然他明明应该是心里有底的,但到了这时候,却突然开始反复担忧地没了信心。而且,这其中让他感觉担忧的,重点竟然不是是不是能考上K大,而是——是不是能两个人一起考上K大。
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
好像突然就感觉自己对大学生活的向往没了意义。
虽然说即使不能上同一所大学也不代表就没了交集,但是那样的距离,只是设想了一下,竟然已经不想尝试。
这种担忧搞得他胡思乱想,已经转化成为焦虑,让他在等待放榜的日子里觉得时间愈发缓慢煎熬。
快些出结果吧。
他已经开始觉得关节里刺痒难耐坐立不安。
——我们一定行。
这一天,樱井起身出门,决定再去一次去那个他曾经去过一次的地方。
放榜的那天清晨,樱井很早就醒了过来。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睡。
他看了看窗外,青灰色的城市一片细雨绵密。
这天气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他几时起信过这些。
安静地起床收拾,安静地撑了一把透明伞出门。
并非不需要家人的祝福打气,而是这个家关于这些事从来都是心照不宣。
从家到放榜处的路上,细密的雨珠落在透明伞上,不那么急的噼噼啪啪声和清凉的空气让人的情绪很平静。
樱井想起了有时放学下雨的日子,相叶总是好像不记得带伞,探身钻进他的伞底下一起走。虽然那样的话通常两个人的肩膀都会被打湿半边,但路却似乎显得特别短,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樱井的目光望着路的前方。
今天,这条路会通往怎样的地方。
他和相叶共同走的路,是就此到达终点,还是能够继续延伸下去。
他不知道。
就像在进路调查前对相叶的决定没有信心一样,对于此刻两人的将来,他也无法确信。他觉得这种内心的动摇并不像自己,很反感,但一段时间以来,令他反感的自己又何尝只是这些。
他讨厌踯躅不前的自己,但这种踯躅,究竟是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没有承认一个真实自我的勇气?
他受够了这种状态。
他需要一个答案。
无论是相叶承诺要给的,还是自己必须要给自己的。
就是今天。
樱井加快了脚步。
水花从鞋的边沿溅出去,勾勒出每一个奔向未知未来的坚实步伐。
终于走近放榜处时,十几米外,樱井已经看到录取榜单前站着三两人影。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早的了。
脚步放慢,他觉得自己耳边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
再走近几步,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特别打眼。
因为那个人没打伞。
那熟悉的,总想要见,却又不敢正视的身影。
来得这样早,是不是可以想象,虽然说着“我们一定可以”,但其实他比自己还要紧张呢。
他。
相叶雅纪,正站在榜单前,仰起头盯着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的号码。
头发全都被细雨打湿了。
额上眉梢,水滴顺着脸颊滑落下巴。
但他很专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雨水扎进眼睛里都没有眨眼。
扎进他眼里的雨滴,无声漾开,没入清潭。
樱井走到他身边也都没察觉。
直到樱井把伞撑到了他头上,透明伞穹顶上如水洗琉璃,隔离了他的视线和榜单,才让他回过神来。
他低下头,转过脸。
打湿的头发贴着额头脸颊。
“小翔……”相叶眨了眨眼,睫毛上都有水珠抖落。
樱井觉得自己握住伞柄的手攥紧了。
“怎么连把伞都不打。”他紧着喉咙说。
“忘了。”相叶轻笑。
分明从早上就一直在下雨,说什么忘。
分明应该是因为太过紧张和在意,所以连伞都顾不上打就跑了过来。
这是这家伙做得出来的事。
那么,看到了吗?
看到结果了吗?
这应该正是现在来问的话,樱井却问不出口。
雨声在对视的两人头顶噼啪作响了一会儿。因为于意料之外地先看到了相叶,打破了自己对这一天设想很久的流程,乱了他的安排,樱井不仅一直张不开口,更似乎也还没有准备好抬头往上看,寻找属于自己——以及相叶的号码。
“小翔。”相叶被打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边,他抬手抹抹脸上的水,把左边耳旁被打湿的乱发拨到了耳后。
随着这个动作的引导,樱井清楚地看到,一只细小耳环在他的左耳耳骨上赫然显现。
他惊讶地被那簇清亮的闪光吸引,记起了自己左耳上那似乎已经被遗忘的耳洞。
“记得我说过的吗?”相叶的声音依然轻哑,但在这个时刻,却似乎将周围的一切杂音隔出了伞下空间。
你说过很多,我不知道你指哪一句。
樱井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感觉心里有扇被自己贴了封条的门,正在被用力推开。
那扇门,是通往哪里的?
“喜欢。”
“这是我的回答。”
门上封条灰飞烟灭。
完全敞开的大门外强光钻射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相叶左耳上的光吗。
还是他瞳孔里的雨中彩虹?
还是——
自己心底被瞬间点燃的火种。
to be continued
七
相叶雅纪是个特别懂事的人。
无论是在学生时代,还是成人以后。
樱井清楚地知道。
很会体谅别人的感受,生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能够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和感受牺牲自己。除了对樱井有过这样那样的要求,几乎从没见过他对别人提过什么要求。
即使如此,也是很少任性的。
其实那宝石样的瞳孔明明已经泄露了答案,但他却还是能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忍下来,维护和成全樱井的未来。
“都考上K大”。
谁比较在乎,对谁更重要,显而易见。
樱井还能连这都不明白吗。
本来在那个冲动过后,樱井可能产生的后续一系列的不知所措焦虑不安胡思乱想,都因为领会到了相叶的意思,而平静下来。
无论是怎么回事,无论相叶怎么想,无论他怎么想,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做。
即使是在那明明喘得有点慌乱的呼吸声中,相叶的未知,还是驱散四下的幽暗,温暖地照亮了前路。
“都考上K大”像是一个可望可及的金色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闪着光,让奔跑中的人顾不上停下来,只有直奔目标的全力以赴。
无论那察觉带来的冲动再反复出现过几次,那冲动带来的真相有多么呼之欲出。
相叶都做得到。
相叶为了你都做得到。
你有什么理由不做到。
——克制你自己。
在高三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樱井始终反反复复这样对自己说。十五分钟国语——相——十五分钟数学——叶——十五分钟物理……请不要在此间隙偷偷走神,想东想西。
樱井同学,请克,制!
他不知道,自己在此后人生中愈演愈烈的克己性格,是不是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时间的水滴不停落下,竟然逐渐让干扰也变成了动力。
怀里遗留的温度散发出能量,支撑着心里的热量集中。
黑暗中的瞳孔,清晰,模糊,再清晰,反复闪烁,成为眼前引领前行轨道的灯。
终于考完试的那一天,晴空万里加狂风大作。
从考场走出来时,樱井觉得书包都要被大风吹得从肩上飞走。
抱着肩走到校门口时,在飞沙走石中看到正站在那里的相叶。
大风鼓动他看起来有点空的制服,衣摆乱飞。
樱井的喉咙紧了一下,朝相叶走过去。
看到他走出来,相叶扬起了嘴角。
“小翔——”他笑着朝他挥手。
樱井几步跑到近前,看着相叶被风吹得像草堆一样乱翘的头发,也微笑着说:“恭喜考完,相叶君。”
“小翔也是。”相叶点点头,笑着说:“去玩吧!”
“啊?玩什么?”
“嗯——小翔跟我走吧。”
呼呼的风声里,即使是这样突然的提议,樱井也连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
没有人提起考试的内容,也没有人问对方考得怎么样。
似乎有一种坚韧的默契,更像是彼此坚定地信任着。
在一个重要的节点终于跨过时,心头卸下无形重量的少年,像是张开了无形的翅膀,一个说走,一个就跟着起飞。
“这个?”
樱井惊讶地指着相叶带他到达的地点。
“嗯!”相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跑到一排待租的摩托车旁边,转过头对樱井说:“小翔会骑吗?”
你觉得我能会吗?
樱井摇摇头。
“没关系。”相叶依然笑得很开心,樱井以为他会说那我带你,结果听到的却是:“我也不会。”
“……”是要我给你个什么反应好啊?樱井心想,我也不会你也不会我们是去玩推车啊?
但相叶已经走过去伸出双手握住一辆车的车把,笑着说:“听说不难学,很快就能学会。”
樱井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相叶于是又看他一眼,“过来呀,学会了好带我去兜风。”
大概是因为人生至此最重要的考试刚刚结束,情绪正处于不可能太正常的状态,所以人也变得怪怪的,就这一句话,就让樱井乖乖地朝相叶走了过去。
虽然他认为自己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学会,但却被那一句“带我去兜风”的话驱使着,拿出了还保持着的备考状态集中起来,在租车师傅的指导下,竟也三两下就找到了感觉。
“你看,我就说吧,很快就能学会的。”相叶的情绪高涨起来,“小翔有什么学不会的。”
樱井握着引擎已经启动的车的车把,抿了抿嘴。
以掩饰他忍不住想要得瑟的表情。
“对,这样加油,这样转弯……”一会儿的功夫,试着骑上车转了几个小圈,樱井竟然开始真的会骑了。
“不错哦。”一边的租车师傅说。
“好,去兜风吧!”相叶说着,拎过两个头盔就抬腿骑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啊?”樱井侧目,他才刚刚学会而已吧,哪能就这样上路?这家伙只要情绪一上来就开始不按规则出牌了。
“太危险了吧?”
“不会的,就在附近慢慢转转,不真骑到大路上去。”
“那也——”
樱井还没来得及转身抗议,已经被相叶从头上把头盔套了下去。
“好了,安全准备OK!”完全没准备听樱井的啰嗦,相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戴好自己的头盔,双手往樱井的肩头一按,“我和小翔的毕业旅行,出发!”
乱来,绝对的乱来。
但大概,所有这些话里都被这个男生施了魔法,让樱井听了以后不知怎么就放弃了自己主张很自然地顺从,他说怎样就怎样。
于是,樱井和相叶的毕业旅行,就这样在排气管的轰鸣声里上路了。
“耶——我们考完啦!——”
“我要看三天三夜的漫画——”
“和小翔踢三天球——”
“把书全扔了——”
“还有还有——小翔的肩今天特别溜——”
尽管樱井已经把摩托车骑得很慢,但相叶还是好像在疾速行驶中那般情绪高涨,掀开着头盔挡风罩,一直在他身后迎风呼喊,双手按着他的肩,几乎要踩着脚蹬从后座上站起来。
“你给我坐好!”樱井不敢回头,只能在头盔里大声叫道。
“啊?”相叶听不清,俯身向前凑到樱井的头盔旁边,“你说什么?——”
“我说你给我坐好!”樱井闷声喊道:“还有别再一直喊了,这么大的风!”
“就是这么大的风才好啊!好有兜风的感觉,超开心——”相叶按住他的肩膀,站在后面笑着喊。
“别人看我们像疯子一样!”
“我管别人呢?”
“相叶雅纪你给我坐下!——很危险的好吗!”樱井怒斥道。
相叶这才坐回后座,两手很自然地从樱井肩上移到腰间,张开双手环抱住了他。
樱井扶着车把的手晃了一下。
车身立刻跟着一歪。
好在他赶紧用力把重心掰了回来。
“哈哈哈小心啊!”相叶大笑着说,双手紧紧环在他的腰间。
风声呼呼的,引擎声在其中轰鸣。
专注望着前方小路的樱井,并没察觉自己的嘴角已经扬起,连门牙都露出来了。
车速在逐渐稳定的骑行里慢慢提升起来。
路边风景开始由点成线,虚化抽象。
心里有什么东西,逆风飞扬。
“小翔——”
相叶在他的头盔边叫道。
“什么——”
“放榜那天——我们都提前做一件事来准备庆祝吧!”
“什么——庆祝?——”
“对——我们一定行——所以,提前做件事来纪念——”
“……比如什么事?——”
“不知道啊——小翔自己想——”
“……”
“纪念我们的中学生涯——”
风声呼啸引擎轰鸣。
这句话的后面相叶应该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樱井没听清。
很多年之后,樱井也一直不知道,相叶那句话的后面,究竟是说了什么。
只有那天的天空听到了。
呼啸的风声中,飞扬的语句其实是那样的——
“有彼此。”
to be continued
六
当后来接吻变成家常便饭,多到已经快要意识不到这是一种表达亲昵的行为时,谁还曾记得,当年的那个吻是什么味道的。
热,还是软?甜,还是苦?却只有惊惶中的一丝惬意,让当时的感觉被淹没。
那个时候相叶回应了……没有?
开玩笑。
他哪里还感觉得到。
那可是国中时上男校绝没亲过男生更没亲过女生的他的——初吻啊。
要不是升入这个很多人是从国中一起升上来都已经认识所以很难交朋友的学校的高中没多久,相叶就在有天中午他一个人吃便当的时候坐在他后面的位子上,拍了拍他的肩,等他回过头,对他说“一起吃喽”——就是那时候,明明是在教室里,却迎面吹来了风。
如果那天,相叶没有回应,他又怎么会始终记得,那一模一样风的味道。
想一想,那天的他肯定是冲动了。
可并不是“一时”。
那是滴水穿石的必然。
如果不是他那天冲动地那样拉过他亲了下去,今时今日的他和他,会不会就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可。
如果真的没有过那个冲动。
如果十八岁的他不曾冲动。
那他的青春还剩下些什么啊。
“我们还是分手吧。”
从沙发上起身的相叶,笑着这样对他说:“小翔。”
樱井站在原地没有动。
隔着客厅的地面,两个人面对面地沉默了好一会儿。两三米的距离,像横亘着一条时间的河。
“别……”樱井的嗓子还是哑的,“别胡说。”
“没胡说。”相叶微笑。
“不要堵气了。”樱井握了握拳。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了?”相叶还是笑。
那平静如水的声音里,樱井的指尖开始发凉。
因为那声音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玩笑,也不是一次别扭的斗嘴。
和上一次这么说时很像。
但却更比上一次深一层刺骨的坚定。
他是认真的。
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分手”这个词,相叶从来就没有在吵架时当成伤人的武器随便乱用。但相反,只要是他说出来的时候,就都是认真的。
相叶的未知。
未知的相叶。
这些似乎永远的发掘不尽的未知,十几年如一日地带来惊喜,以及惊恐。
樱井看着他的眼睛。
他也毫不闪烁地迎视。
“为什么。”樱井的嗓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
“原因,我上一次就已经说过了。”相叶敛起笑意,“我不想再重复了。”
“我——”樱井说:“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小翔……”相叶看着他,目光里忽然流露温柔,“同样伤人的话,我不想再对你说一遍了。”
樱井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一下子收紧了。
——同样伤人的话。
原来你还知道。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
伤人到连你自己都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不是在那样伤人的话里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和骄傲,说出了那句话吗?
“别这样。”
樱井紧攥着发凉的指尖,哑着声说。
别这样。
你没听出我声音里的恳求吗。
别这样。
相叶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笑意里藏下了难以察觉的哀伤,他轻声说:“你才别这样。”
“别这样。”樱井又说了一遍。奋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他几步走到相叶面前。
盯着相叶的眼睛,那里闪烁的光,有什么不同吗?
和十几年前那个暮色降临的操场上,有什么不同吗?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
樱井抬起手,揪住了相叶的衣领两边。
用力。
这个动作,让樱井身后横亘的时间之河登时波涛汹涌。
相叶本能地想要往后退,挣开他的手。
但是樱井的指节都已经用力到发白。
他知道已经挣不开,也不想再挣。
随着樱井用力把他拉过去,唇片相接。
不可能有人记得这是他们第几次接吻。
但无论几次,应该,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樱井的舌尖抵在相叶紧闭的唇上,僵硬得完全打不开。
唇上冰冷。
还有一层淡淡的苦涩。
别说风的气息。
就连人的温度都快没有了。
从未有过。
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冷淡。
相叶并不挣扎。
但樱井却清楚感觉到,胸口被一只手用力地向后一推。
沉闷的痛,从胸口凛冽地散开。
他放开相叶,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
那只手。
那只大力推他的手。
——是不再爱。
樱井踉跄着,因为脚底下没来由地有点发软,而险些站不稳。
他再次看向相叶的眼睛。
那被眼黑充满的眼睛。
里面闪着的光,是怜悯,是同情,而再不是——爱。
那令人欣喜的,叫人怦然心动的,全都已经消失在他瞳孔的旋涡中。
十几年前,是惊惶。
十几年后,是惊慌。
没错。
他的感觉没错。
那是不爱。
是不再爱。
那是已经不再爱他的相叶雅纪。
樱井觉得胸口的痛正在不断向外散开,经过每一个关节,企图击碎他此时想要维持最后一点自尊的坚持。
他紧咬住牙,从全身闷而沉重的痛里提起一口气。
时间的河在他脚下奔流。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有些像要站不住。
为什么。
他想要问为什么。
但是却又清楚知道,唯有这件事,是没办法问为什么也根本不会有为什么的。
分手也许可以问理由,甚至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
但不爱。
不爱就是不爱了。
不爱没有理由,没办法解释,也不需要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不爱——无法挽回。
尤其是相叶雅纪的纯粹。
尤其是樱井翔的骄傲。
不爱,对这两个人来说,是极刑。
没有缓刑无法赦免的。
樱井攥着拳,想要说点什么,但只是紧抿着嘴抬起手空挥了挥,喉咙里完全被卡死了。
相叶看着他,没说任何话。
樱井抿着嘴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尖,转脸望望四下,又再抬眼看着相叶。
毫无意识地空挥了挥攥到指节发白的手。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像是被轴承磨过,哑得快要不在能听到的频率里了。
“我明白了。”
他又说了一遍。
“我明白了。”
樱井松开相叶身上制服的领子时,两个人都僵在原地有点喘。
樱井的指尖发烫,清楚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风调皮地在两人间旋来转去,撩动少年的发丝,吹冷额角的汗滴。
衬衫蹭着球衣。
纤维背后是温度升高的身体。
被黑暗包围着的两个人,却像是一小团即将燃着的火种。
由于就这样一动没动僵了实在有点久,相叶先出声了。
“我明白了。”他抽抽鼻子说。
“……嗯?”樱井看他,又有点不敢看他。
“我们来个约定吧,小翔。”相叶轻快地说。
“什么?”
“我们都考上K大的话,我就给你今天的回答。”
“……”
樱井看着相叶的眼睛。
满是黑色的眼睛里,瞳孔中心像是正在耀出宝石般的光芒。
后来想想。
关于那个回答。
他难道不是当时就已经得到了吗。
to be continued
五
滴答,滴答。
K大。
K大。
两张进路调查表。
樱井翔。
相叶雅纪。
在把这两张纸交上去之后,时间就开始淹没在秒针转动的声音里。
滴答,滴答。
学习的战斗进入了与时间拉锯的白热化阶段,而樱井也再没有轻意叫相叶到自己家做作业和温书。因为他很害怕,那之后他就会挽留相叶留宿,而在相叶留宿之后,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荒诞不经。
但实实在在地令他担忧。
在学校里的任何时候,一起吃饭,运动,回家,都尽可能地避免和相叶的身体接触。因为只要一接触,就必然有奇怪的反应。甚至就连中午面对面地吃便当,那样距离里的温度和气息,都已经变得不平常。
并且,这种感觉与日俱增。
滴答,滴答。
日夜不停凝结落下的变化,正在滴水穿石。
“去吗?去吧去吧。”中午面对面吃饭的时候,相叶一直在反复问着:“去吧,不差那一会儿的时间啦。”
“嗯……”樱井看着自己的便当,还在犹豫,“但是——”
相叶脸色一转,半真半假地不满道:“这可是我中学时代的最后一次比赛了。”
没错。
这是学校篮球部的传统。为已经高三的学长们举办一场告别赛。这场比赛过后,所有高三年级的部员就自动退部,全部时间投入学习应考。当然,虽然也不是说这场比赛过后就不能再打篮球,但正式意义上的比赛,这确实是中学时代的最后一场。
这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告别和毕业。
樱井当然明白。
相叶邀请他去观赛,当然是因为这层意义对他很重要。希望他能在场,不正是对自己重视的一种表现。
那他为什么还在犹豫,自己不知道,但又好像知道。
“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啊,就这么一天。”相叶又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害怕耽误学习的时间,“小翔不去的话——”
他拖长了声音。
樱井抬眼。
不去的话,会怎么样?
不知道。
但无论会怎样,一想到自己仍然未知的那些相叶,就预感大概不会有什么对自己有好处的事。
所以他赶紧说:“去,我去。”
相叶笑笑,“嗯,那就放学后,篮球场。”
放学后,篮球场。
樱井知道,那里是一个怎样的光景。
因为他也不止一次地跟着相叶,等待他的社团活动结束,又或是只有两个人随便投几个球玩上一会儿。
所以他知道,那里的风景特别好,在操场一角,从场边看去,没有遮拦的蓝天像一面大的背景墙,映衬着少年在空中跃起的身影。
有时候相叶穿着篮球服,有时候只是脱掉制服穿着衬衫挽起袖子。
那些雨声鼻息中的察觉,往往就会在这种时候毫不留情地降临,闹得他手足无措。
所以这一阵子以来,他其实也真的挺烦自己的。明明在学习时间越来越紧迫的阶段,却还在婆婆妈妈想些有的没的。他不想这样下去,所以在这天打定了主意,放学后要清清爽爽地去篮球场,坦率自然地看完相叶的中学告别赛。
在下课相叶已经跑出教室去做准备以后,樱井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拍拍自己的脸,起身往篮球场走去。
那天的天气异常地好。
蓝天如洗。
往篮球场去的路上,一直有三两结伴的女生从身边跑过,窃窃私语地笑着。
樱井国中的时候不是在这所高中,而且还是男校。进了这所学校的高中以后,才是男女混校。包括所有社团的男生活动,肯定都会有一些女生到场边来看。他踢足球时是,相叶打篮球时也是。
所以他知道,这些从身边跑过往篮球场方向去的,一定都是去看这场学长告别赛的。
至于有多少是去看相叶的……
樱井笑笑。
那个篮球部最有名的相叶学长,从来笑容灿烂,从来与人为善,从来运动全能,大家会不会都是去看你的啊。
——樱井翔,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过他的未知?
——会有这种事?
当樱井终于来到篮球场边时,比赛已经开始了。来观赛的同学把球场围得一个缝隙都没有。
樱井只能惦起了脚。
球场里,相叶学长正在运球。
明明只是刚刚开赛没多久,却已经看到他额头上开始出汗,头发也被汗浸湿,白色绿边的球衣在跑动中被风鼓动。
樱井惦着脚,只能在人墙上露出半个脑袋。
但就在这个时候,相叶却转过脸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极快。
眼神只有大约半瞬的交汇。
但樱井确定,他确实是看了他一眼。
而且那半瞬里的目光,好像是有那么点想要WINK招呼一下的意思,但完全没做出来。
接着就看到他跑到三分弧外,站定,托球起跳。
随着夹杂着“kya”声的欢呼,这个三分球当然是进了。
灿笑绽开。
在汗水里闪闪发亮。
滴答,滴答。
耍帅。
相叶学长你就耍帅吧。
与其说是告别赛,还不如说是你的表演赛。
滴答,滴答。
在青空里跃起的少年。
涂抹了构成青春画面里的一笔亮丽颜色。
暮色照在学长队大获全胜的计分牌上。
比赛结束,同学们差不多已经完全散去。
只有樱井和相叶还坐在场边吹风。
“恭喜啊,完美结束了中学篮球生涯。”
“嗯……这让我突然有了一种真的快要毕业的实感。”
相叶把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暮色中的篮板。
“确实如此。”身边的樱井望着操场,暮色愈沉,操场上也已经几乎没有人了。风拂面吹来,他说:“回家吧,天快要黑了。”
“我想再坐一会儿。”相叶没有动。
樱井何尝不懂。
所以他没说什么,只是解开制服的钮扣,脱下上衣搭在了相叶的身上。
“诶?”相叶转脸看他。
“刚出那么一身大汗,这会儿就穿着球衣在这里吹风,不又得感冒。”樱井托着下巴,不看他。
“那你不冷?”相叶看看他的衬衫。
“嗯,说得也是。”樱井想了想,起身,走到篮板下面,“那我索性运动一会儿,省得时间白白过去。”
说着,他在球篮架的横梁下举起双手。
“诶?要做悬垂?现在?”相叶诧异地说。
“你说对了。”樱井一笑,纵身跳起,双手抓住了横梁,“你不是成天说,只学习不运动身体是不行的吗。”
横梁被用力握紧,承重的球篮架整体晃了晃。
相叶立刻从地上跳起来。
两步走到篮板底下,不动声色地伸手握紧了铁架。
抬头看着吊在横梁上的樱井,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
“反正都已经跳上来了,不如索性做几个引体向上呗。”
“……”樱井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索性上了一天课我也很累了,但还是二话不说反手用力地做了起来。
有那么一点点的吃力。
脖子上的青筋隐约跳起。
“哈哈哈哈……”相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仰起脸看着他说:“这个距离看你真是太有趣了。”
樱井狠命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为了你才做的!”
滴答,滴答。
哈哈哈哈小翔——
滴答,滴答。
在相叶的笑声里,松手跳下来的樱井,落地时险些撞在相叶的身上。
白衬衫几乎已经摩擦到白球衣。
相叶向后晃了半步,樱井伸出手抓住搭在他身上制服的两侧衣襟,往回一拉。
一拉一拽,抱个满怀。
两个人的鼻尖差点撞到。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远一点的距离已经看不到人影。
只剩下接近零距离里闪烁的眼神和错乱了节奏的气息。
一点汗味。
又有一点点像风的味道。
抵在一起的胸口,似乎感受到了心脏的鼓动。
扰乱了方向的空气,再次转起了旋涡。
在樱井心底毫不客气地搅动起来。
“小翔?……”
滴答,滴答。
滴——答。
樱井的双手移到相叶身上制服的衣领,揪住两边立起的领子,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迎着相叶的唇吻了下去。
那时耳边的风声里响起了滴水穿石的刹那声音。
嘴里辨别不出是什么味道,却在相接的唇之间感受到了风。
来自春天的,清澈溪流上的,叫人莫名欣喜的。
黑暗中,却有光。
来自晴空的,卷动云层里的,令人怦然心动的。
荒诞不经。
但却千金不换。
to be continued
四
许多年后,樱井曾经试着回想,那未曾忘却的雨声里,自己躺在黑暗中都想了些什么。
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是还记得,在绵延细密的雨声中,一直还听到一层堵得断断续续的鼻息声。这种最终融合在一起的声音,即使在他成人之后任何时候想起,都仍然还能给他一种奇妙的安定感和治愈感。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晚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即使那让他觉得荒诞不经,跟自己说绝不会有这么回事的。
但那察觉却不肯放过樱井。
让他自那个夜晚过后,就再也未能在笑闹中自然对待和相叶之间的身体接触,也再不能平常看待他换衣服时露出的身体,又或是也根本做不到能在有机会两个人一起洗澡时,身体不产生任何反应。
自那之后。
变化开始默默点滴凝结,落下,砸在那块没人愿意直视的大石上。
当那张“进路调查表”发到每个人的课桌上时,樱井提起笔,在理所当然地写下大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座位在教室后方的相叶。
看到坐在后面的相叶,那个时候正在那张进路调查表的旁边,把手里的笔转得眼花缭乱。
没想好吗?
不,明明表情一派轻松余裕。
那是早就想好了?
可是又迟迟不见他落笔。
樱井转回头,盯着自己的表格。
发现在此之前他从没有问过相叶将来的打算。总觉得,理所当然地,成绩又不差,也一直在一起学习,肯定是继续升学读书吧。但是真到了这一刻时,他才发现,自己对于相叶的选择并没有信心。
这让他本来毫无迟疑的笔尖,一时没能落下去。
反正又不是立刻要交,急什么,还是再斟酌斟酌。他对自己这样说,放下了笔。
午休时,相叶和往常一样端着自己的便当走到樱井后面的位子坐下,等着前面的樱井心照不宣地转过身来,便当放在桌上,人反着骑在椅子上。两个人面对面地在一张课桌上吃午饭,历来如此。
今天樱井的便当盖子打开,便当盒里出现了经典的红色小章鱼。
“啊,好可爱。”相叶笑着说。因为在他的便当盒里出现的,经常是在炸鸡的旁边摆着榨菜或者豆瓣酱这样的配菜。对,他早就和樱井说过,这是因为他家里是开中华料理店的。一楼开店,他就住在楼上。下午放学回家以后,经常能吃到青椒肉丝。虽然他不敢确定,那是不是店里卖剩下的又或者是父亲炒坏了的……嘛,应该不会的。相叶说到这里就会哈哈笑起来,然后险些把饭菜喷到樱井脸上。
自从寄住到外婆家以后,便当里配菜什么的就少多了。因为外婆毕竟年纪大了,相叶不忍心总辛苦老人家一早起来给他做便当,所以常常自己随便弄些东西凑合一下。这样一来,他便当里的卖相就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昨天晚上剩下的天妇罗呀,自己去买的炸鸡可乐饼呀,妈妈送来的饭团呀,还有时候连米饭也没有,干巴巴几个三明治横在里面。
当然也不会吃不饱。
可像是红色小章鱼这种需要人工的经典菜式,通常就很少见。而且听樱井说他的父母也很忙,这一点从有次他的便当打开里面居然放的是袋加热咖喱,就可想而知了。因为这些情况,每当出现可爱的食物,相叶就会笑得很开心。
这种时候樱井通常会直接夹起自己便当里的菜,放到对面相叶的便当里。
起初相叶曾经拒绝,说着那怎么行然后把食物夹回樱井的便当,几个来回直到被樱井斥道“好了一点吃的夹来夹去的恶不恶心啊”以后,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天也是。
樱井夹起两三个小章鱼丢进了相叶的便当里。
“准备怎么填?”他心思不在饭上,捏着筷子问对面的相叶。
“嗯?什么?”相叶极其自然地夹起一只小章鱼送进嘴里,“填什么?”
“啧,你怎么回事。”樱井啧舌,“进路调查啊。”
“唔……啊,那个啊。”相叶嚼着食物,鼓着嘴,“我还没填。”
“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樱井说:“等下又喷在我脸上。”
相叶咽一口下去,继续伸筷子去夹饭,又说:“我还没填。”
“为什么没填?还没想好吗?”樱井问。
“不,早想好了。”相叶不抬眼地说。
樱井大概是没想到这样干脆的回答,反应了一会儿,接着问:“早想好了为什么还没填?”
其实他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那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相叶的筷尖没在饭里,抬眼,看着樱井,“小翔填了没?”
“还没……”
“嗯,就对了。”相叶点点头,“因为我在后面看到你始终没下笔,所以,我也还没填。”
“……”什么意思。樱井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樱井盯着他不说话,相叶又说:“就是说,小翔你填什么,我就填什么。”
樱井眨了眨眼。
没错吧。
他没听错吧。
他听到的是他所能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因为像对于相叶会怎样选择一样没有信心,他同样对这句话不确信,所以他拎着筷子说:“瞎说什么呢?我填什么你就填什么,那我毕业了就出去流浪,你也去啊。”
“对啊。”相叶嘴里塞着饭咕哝。
“……”樱井看着他,有点陷入了困惑。
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很想问出口,可是万一相叶并没有那个意思,自己岂不就是在这里自作多情,场面该多尴尬,以后还怎么相处。
所以他把这个疑惑奋力按了下去。
随后硬是转了话头,试图把刚才萦绕在两人之间难以名状的空气驱散,“说正经的,我准备报K大啊。”
“嗯——”相叶边吃边点点头,意料之中般地说:“所以,我也就准备报K大。”
樱井感觉今天中午这顿饭注定是没法儿好好吃了,因为他已经开始有一种想要摔筷子的冲动。
“我说正经的呢,你能别在这里开玩笑吗?”
“怎么。为什么说我在开玩笑。”相叶抬眼,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觉得我考不上吗?”
“……”他想说他没有这个意思。但他一时又不可能把自己到底什么意思表达出来。
“嘛,你这么想也很正常,反正我平时学习态度也就是那样。但是——”相叶把手里的筷子一放,倾身向前,逼近樱井的眼睛,“世上所有的事,不试试是不知道的。”
太近了。
温热的鼻息都已经扑到脸上。
嘶嘶哑哑的声线像一根细丝,钻进耳朵就穿入了血管。
那晚他察觉到的事情,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樱井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明明还没有吃任何东西。
“看起来不可能的事,只要去做说不定就能成真。就比如——”相叶压低声音,“小翔你在这间明令禁止染发穿孔违反就会给处分的学校,还不是照样在左边耳朵上穿了个洞?”
樱井侧目看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左耳。
没错,他在左耳上穿了耳洞。
出于什么理由,他也说不清楚。释放学习压力,或是什么也不为,只是这个年龄上特有的躁动就是会蛊惑人做这样的事。他知道这是明令禁止的,所以不仅不敢戴任何东西,平时也都会努力用头发盖住耳朵。因为这样,他的头发已经有段时间没剪了。
他以为完全没人发现。
更从没想过看似大大咧咧的相叶,居然能对他这样观察入微。
他当然不担心相叶会去告发他,但还是掩不住心里的那份惊讶。
“呐,是吧。”相叶微笑着向后靠回去,继续拿起筷子轻快地夹菜,“所以,就这么说定了。小翔报K大,所以我也报K大。”
只在一刻间,樱井知道,自己发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相叶。
他心中一时情绪复杂,对于相叶这一番不敢细问的话,对于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未知的相叶等待被发现,而在焦灼中生出一丝窃喜,窃喜里生出芽叶,撩拨着心绪。
所以,虽然他在当时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也没可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还是感觉心里跃动着,有些莫名的愉悦。
“嗯。”握住筷子把饭送进嘴里,他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