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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并不是这样。
是他根本就没有往前排的窗口看过去。
连人都没看到,何来的看不看得出那是一位孕妇?
他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搞清楚。
当时他坐在后排,耳边全都是细微的蜂鸣嚣叫。脸上,眉毛里,发梢间,都还隐约挂着江藤修二那杯迎头泼过来的水。那一整杯泼过来的凉水,他没有用手擦掉半滴。
他想要自己记清楚,当日所受过每一点一滴的耻辱。
他不会退缩。
他不能停留。
“但是,精彩的地方其实还是没到。”相叶拼命压抑住声音里一直往上涌的哭腔,继续往下说:“后来,那个流了产的孕妇被送到医院抢救,孩子虽然没了但总算大人没事。”
“只不过,她永远失去了再孕育生命的机会。”
“那之后,无论她的丈夫怎样安慰,怎样劝解,都没办法将她从这个悲剧里拉出来。她最终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你明白这个病吗?你知道这个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吗?无论她的丈夫怎么努力,想尽了各种办法,遍访了多少医生,都没能治好她。”
“然后,然后……”
相叶似乎很想在这里挤进一个笑容,但这只能让他的表情看来更加扭曲。
“她就在某一个湿冷的早晨,留下一封短信,走到山间,纵身一跳……”
樱井的心里,听到巨石轰塌的声音。
巨大洪流奔腾而下,将有些东西冲得片甲不留。
他看着相叶正盯着他的眼睛,眼中恐惧的旋涡里流露出别再说下去的乞求。
但相叶咬着牙,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灼痛得快要掉下泪来。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妻子,相叶真树。”
樱井合上了眼睛。
——你结婚了?
——结过。
结过是什么意思?
结过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结过就是之所以变成结“过”,都是拜你这个姓樱井的所赐。
人生真是意外啊。
随时随地都有反转剧情等着你。
你想反过来,它就给你再反过去。
总之真是——无话可说。
他知道,在他听到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句话时,他塞进上衣内兜里的那张纸条,就再也不必拿出来了。
樱井仰起头,卸掉了刚才全身紧绷意图反抗求生的力量。
“怎么,你这个没办法停留的人,你这个不能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下哪怕一小会儿时间的人,有什么话要说吗?”相叶的十指重新绷紧了力量。
“没有。”樱井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打算说,这一切只不过是个意外,你的车只是正常行驶,根本没有任何责任过失,后面发生什么事,你也没有办法爱莫能助吗?”
“不。”
“你也不打算说,这些事根本不能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人的命运如此,因为找不到可以怨恨的对象所以最终把一切都推到你的头上是不公平的吗?”
“不。”
樱井的声音越发平静如水。
相叶的眼里几乎快要冒出火来,他无名指上那圈符咒的力量已经开始失控,让他感觉自己快要走火入魔了。
“那么!”他近乎于低吼地再一次紧紧掐住樱井的脖子,“你也连声对不起都不打算说吗?!”
“如果说对不起有用的话,那么你我今天就都不会是身在此情此景了。”樱井低哑着被掐紧的声音,淡然说道:“动手吧。”
相叶的指尖,隔着白手套,再一次卡住了樱井的喉骨。
他听到骨节发出喀啦啦的声音,知道自己再拼命用力很容易就能掐碎樱井的喉骨。
但是那十指指尖却不听话了。
无论他怎么发狠咬牙,那些指骨都不肯再把力道用到十成十。
不仅不能更用力,反而再次有些卸下力来。
相叶雅纪!
你振作一点!
你恨眼前这个人,你恨他恨到等待今天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你知道么……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经想要像现在这样做了。”相叶从牙缝里向外挤出的话语,与其说是说给樱井的,不如说是说给自己的。
“呵……”樱井竟然勾起唇角笑了笑。因为相叶指间力道的松卸,让他勉强得以继续顺畅地呼吸,而且能够发出虽然极哑但能连成词句的声音来:“其实我多少感觉到了呢,那个要杀人一样的报时……怎么竟然会没想到呢……”
“你也从来没怀疑过,那些红漆,那个炸弹,那些恐吓全部都是我做的吗?”
“你?不……你是个男人。你要做,就会像现在这样做。”樱井继续扯动苍白的笑容,“更何况……我从来都知道那是谁做的。”
那些事不是别的什么人做的。不是什么受害者的家属也不是什么政界宿敌。是对这件事始末最清楚也最会利用这件事的那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江藤修二。
樱井早就已经知道。
他知道,那只是为了提醒他,时时刻刻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时时刻刻提醒他要记得,他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之所以能有今时今日的一切,全都是因为谁。而又有谁,能够随时随地轻意就毁掉他现在所有的一切。
要他记住。用恐吓和羞辱要他记住。
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才有些发现自己的人生接下来这样下去会走入多可悲的境地,他才会有想要试着去战斗一回逆转这一切的决心。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姓樱井的,看来注定世代要把“杀人犯”这个帽子戴到底了。
“是个男人?笑话……”相叶扯动唇角,冷笑,“是个男人的话就不会等了那么久才找机会接近你,是个男人也不会还替你开车帮你工作,是个男人更不会——更不会!……”
相叶的牙齿紧扣在一起,对自己的愤怒让他说不下去。
“相叶……”樱井抬起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颊。
“别碰我!”相叶发狠地一甩头,“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你知道吗?我只不过是想用这些事让你身败名裂!我想让你眼睁睁看着你所自满的一切被摧毁殆尽却无能为力,我想让你……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樱井静静地看着他。
“我身为一个男人……我……”相叶咬住嘴唇低下头,“我在故意勾引你你都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还搞什么政治啊你!”
“是这样吗?”樱井淡淡地问。
“是!”相叶觉得心上的某一个地方正被肯前樱井淡然的脸所动摇,他只能继续拼命不停地说下去:“我和你……我和你上床,那只不过是为了给你制造丑闻,早晚有一天拿去出卖你!你连这都不懂吗?”
“是吗。”樱井的眼里,淡淡地化开了一层雾气,“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把这丑闻拿出去卖呢?”
“……”相叶的指尖哆嗦了一下。
“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无处不在信手拈来啊,不是吗?你早就可以把我拿出去卖了,不是吗?”樱井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入耳。
“……”相叶盯着他,睫毛微颤。
“为什么等到现在还没有?来……”樱井再次张开手掌贴在相叶的脸上,“告诉我为什么……”
“我说了别碰我!”相叶低喊:“你每一次碰我都让我觉得恶心!就像每一次和你上床都让我觉得恶心!”
“是么……”樱井依然用温热的掌心贴住他的脸颊。
“每一次和你上床……每一次……我都觉得自己是杀死真树的同谋,是和你一起把真树推下去的凶手!我是你这个冷血残忍自私丑陋的凶手的同谋!每一次!”
相叶强逼着自己不断把这些词语吐出来,不然的话,脸颊上传过来的触感和温度,已经快要把他的意志击垮了。
“你知道你身边压着的这只大小姐是谁的吗……是我那个连一眼阳光都没见过的孩子的!你能想象每一次看到你和它坐在一起时我的心情吗……你敢不敢体会一下我想让你每天都面对着被你亲手杀死的生命的心态?你要不要试着计算一下自己接受过多少来自我的诅咒?”
“……”
“我跟自己发过誓,我所受过的一切伤害和耻辱,有朝一日一定会要你感同身受!”
“那么,告诉我……既然你要的是我生不如死,为什么……却改了主意,变成现在这样给我一个痛快了结呢……”
“……”
“告诉我啊。”
“……因为,我也跟真树发过誓……一定会让你下地狱。”
长久以来所有一切曾经的内心独白,在相叶失控的情绪里倾泻而出。他想要自己不停说下去,一直说一直说,把所有伤疤都血肉淋漓地揭开,在上面不停不停洒盐,再竭尽所能将所有恶毒和咒骂都用尽,以免心里那已经风雨飘摇的地方最终堤溃坝毁。
但樱井始终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眼里浮起的薄雾散开温柔的光,竟然似乎能看到其中漾着疼惜的怜爱。
别这么看着我!
相叶想要一直紧紧盯住樱井的眼睛,却渐渐开始做不到。
他想别开眼神,这样的眼睛他再看下去就会前功尽弃。
他的双手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复数回,都没能用尽全力。有一股力量从完全放弃抵抗的樱井身上传来,想要将他无名指上那圈符咒的力量给挣开。他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在这其中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却感觉这两股力量正在逐渐失控,快要将他情绪的底线击碎。
不行。
不能再拖下去。
他要尽快解决这一切。
否则他不确定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
“所以。”相叶提起一口气,鼓起身体里最后的力量,“今晚你想去的那个地方,是别再想去了。准备做的事情,也别想做了。从今天早上你上车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再回到你的那个世界里。不好意思……你没办法再去宣布你准备和谁结婚,你也没办法成为哪个巨大集团里的新兴势力,你的未来——你不会再有未来了。”
他重新将力量聚合到十指上,用力箍紧樱井的脖子。
“你的人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他咬牙发力,“在这个……最后找到真树的地方……我来亲手送你下地狱!”
白手套将樱井的喉骨掐紧,发了狠地用力断绝他的氧气。
樱井放下了手。
断断续续缺氧很久的苍白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我没有后悔。”
我没有后悔。
你曾经说过,你要让我后悔。
但是不好意思,在我人生即将止步的这里,我仍然没有发现自己后悔。
所有和你的一切,全都不后悔。
虽然这么说很无耻,但是我还是想说……自从认识你之后,感觉遇到的都是好事。
如果我不认识你,那么我没活过。如果我至死不认识你,那么我没死,因为我没活过。
全力发狠的白手套僵住了。
因为白手套的主人听到了即将被杀死的男人这句临终遗言。
不仅听到了,而且听懂了。
你没有后悔。
是因为我说过一定会让你后悔?
碰上我这样一个,因为接受不了妻儿意外悲剧而将所有无处排解宣泄的悲伤绝望全部转移到你这个目标上,还将所有这些转化为仇恨给自己立下复仇对象,得以支撑自己能够活下去的遗属创伤心理疾病患者,你一个明明没有直接杀过人却要为此赔上性命的倒霉鬼,说你没有后悔?
你最后要跟我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这种为了伤害你而接近你,为了出卖你才亲近你的人,为什么你不后悔?又为什么不乞求我别杀你,为什么不奋力挣脱我,去完成你那无限光明的未来?
甚至,还要用这种“一直以来真是辛苦你了”的眼神注视着我安然等死?
你这个——
你这个——
你这个斯德哥尔摩症患者!
“别再那样看着我!”相叶激怒的声音里已经藏不住那行将崩溃的颤抖,灼痛的眼睛玻璃体像是眼压失衡,再下一刻也许就会泣血失明。白手套里,只感觉十根手指都不属于自己,像一台程序错乱的机器,已经发出骨节错动即将解体的声音。
樱井闭上了眼睛。
苍白的面孔上写着等待赴死的平静。
睫毛缓慢地合下,听话得像个玩偶,宁静得像个孩子。
只是这一个动作。
这一个听话而安详的闭眼。
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相叶所有已经溢到喉咙口甚至反噬眼睛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
河堤,水坝,所有辛苦修建数日企图拦住洪流的阻挡,全部在一刹那间土崩瓦解,碎作尘埃。
他下不了手。
不是因为他退缩,不是因为他想回头,而是他就是下不去这个手,亲手掐断樱井的骨头。
他痛恨自己被脆弱的人性击败,对自己的懦弱憎恶到无以复加。
他一直很绝望,但也从没有比得过这一刻。
白手套放开了樱井的颈项。
樱井意外地张开眼睛。
看到相叶双目通红,眼睛里的一层水面已经映照出车外的夜光和灯光。
但是他咬着嘴唇不让那水面散开。
“相叶?……”樱井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别叫。
别叫我。
相叶拎起樱井的衬衫领口,俯下身,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那层水面于是从黑色湖底倾斜溢出,滴落在樱井的脸上,滑进他的鬓角。
相叶……
樱井的眼底一热,抬起双手将相叶搂在胸前。
寻不到伤处的剧痛,让相叶无声地用力扣紧牙齿,咬破了樱井的唇舌,血从两人的嘴角温热地滑出来,落在白衬衫的领子上,弄脏了盛装。
没有痛感。
只有绝望。
绝望得两个人都意识涣散,身体只留给了本能这个司机操控。
而本能里的两个人格,便交替苏醒。
性与暴力。
没有人还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睁着快要泣血的眼睛,带着已经多处淌血的真实伤口,如兽痴缠。
舔吻还是咬噬,情欲还是虐待,享受,还是绝望。
没人分得清,也没人在意。
狭窄挤迫的空间里,樱井和相叶,竭尽了全力地,放任本能,做生命最后的挣扎。
在这最后的挣扎里,占有,交换,彼此吞噬。
车身晃动,犹似战栗。
一时间,似乎变换了次元,似乎这里不是车后排的窄迫空间,而是一个目眩神迷的新世界。
如果在这个过程里尝到咸涩的味道,那一定不是眼里的湖面,而是艳丽的热血。
绝望里的疯狂,在两个身体间淋漓上演。
心脏的血泵,压到已经濒临炸烈。
颠狂到,想要撕裂彼此。
然后再看看那撕裂变异之后的彼此,会是哪般模样。
这大概是本能告诉我,它想将生命交给你。
你收吗?
似乎,已经窥到了地狱的模样。
其实,竟然也还不错。
至少——那里有你。
不知是哪个方向的车窗外,车灯灯光闪烁。
喇叭鸣笛示警声大作。
但无论是哪样,都似乎被车里两个男人张开的结界隔开。
恍惚里,相叶迷糊着双眼向车灯闪烁的方向看了一眼。
电光火石间,他依稀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
大概——是那样的吧……
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啊……
他笑了笑。
是许久没有过的由衷的笑意。
他纤密的睫毛翕动,最后看一眼樱井的脸庞,凑到他的耳边,靠着他的鬓角,沙哑却无限轻软地呼唤了一个名字。
——“小翔……”
究竟我们谁才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
究竟我们谁才是谁的帮凶,谁才是谁的同谋。
我已经分辨不清。
但愿在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次元,另一个我们能够心平气和相对相知的世界里,我们不用再考虑这样的问题。
而现在,就只有这样吧。
这程路走到这里,竟也已经让人心下释然。
遇到你……
这样的生命,其实如我所愿。
所以,什么也已经放下。
所有的爱恨痴嗔,都已经可以灰飞烟灭。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我的,斯德哥尔摩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