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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
樱井翔握着门把手走进房间的时候,相叶雅纪正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椅上,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拨。
樱井屏住一肺管的气不顺,不动声色地反手关门。
“呵呵。”
樱井还是没出声,朝壁炉方向走过来。
“呵呵呵……”
樱井终于忍不住当即转身就朝门口走。
“去哪儿。”相叶在他身后开口。
“看来你正在忙,我就不打扰了。”嘴上这么说,脚底下却是站住了。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救出来的。”相叶说:“就这么报答我?”
樱井转过头,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指指自己,“救?我?”
相叶伸手支着太阳穴,“怎么,你以为,今天没有我的人,你能那么容易就从片场脱得了身?”
“……我有什么脱不了身的。”
“是吗,但我看的这些热搜怎么不是这么说的呢。”
樱井抿住嘴不说话。
“你看,热度还在持续上升呢。我看看——”相叶划拨着屏幕上的社交网络页面,按词条逐个往下念:“樱井,片场发飙。樱井翔,怒撕戏服?樱井,情绪失控……”
“别念了!”樱井打断他。
“我看这就刚刚的事?”相叶看他一眼,“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你那么迅速地全身而退。”
“所以是把我带来这里说谢谢的吗。”樱井转回身,肺管里火辣辣的。
“果然是像吃了呛药。”相叶笑笑,“什么事啊,值得这么大动肝火。”
“你不必知道。”
“但我想知道啊。”
“但我不想说啊。”
“……”相叶眯起眼睛,看一眼平板电脑,再抬眼看看樱井,似乎终于察觉了什么,“你扯烂的那件外套,是不是和以前的那件——”
“你闭嘴。”樱井再次打断他。
“你的扣子,都系错了。”相叶指指他的衬衫,“有这么生气吗。”
樱井低头,才发现领口那里乱得鼓鼓囊囊——看来他刚刚是真有点气着了。
“领带也是,怎么扯成那样。”
领带——樱井伸手拽一拽领带结——领带怎么样都随它便吧!
从脖子上扯下来的领带拎在手上,樱井还是听到相叶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今天扯烂的那件外套,是不是和以前你穿来过这里的那件很像?”
“……”樱井攥了攥领带。
“那件,军服制式的外套。”相叶眯起眼睛。
“让你别再说……”樱井走近他。
“当时从片场赶得急你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那么穿着那件军服做的——”相叶仰起脸,笑得暧昧。
那是樱井职业生涯里相当不职业的事情——或者是他自己这样认为的——但他不敢再回想,每再想起必有羞愧难当之感。
“你再说一句?”
当樱井攥着领带走到相叶跟前时,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外面下雪了吗。”
“什么?”
“你的靴子,把地毯踩脏了。”
“……”
樱井看看自己脚下。是吗,下雪了吗。他竟全然没有在意。说起来——他看看壁炉里生起的火——这个房间冬去春来,夏走秋归,竟然又是冬天了。在这个房间里发生过太多事,想想其实又都演了些什么呢。
情绪使用过度,樱井忽然有些乏了。
“我走了。”
“站住。”
樱井却并没有停的意思。
“你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原来那件外套究竟去哪里了吗?”
樱井在门边站定。
“你怎么——”
“你今天在片场发火,是因为找不到原来那件外套吗。”
“知道……”
今天要拍摄的是一部之前剧集的纪念SP,他在其中的角色有一件标志性的军服制式短外套,还配有军帽,曾经引起过相当热烈的反响。这一次参与SP拍摄,他满以为自然还是会拿出当年的那件戏服来。结果到达现场才被告知——当时那件衣服找不到了,不知道在哪里。
“他们拿了新的给你,但你执意不肯穿,是吗。”
“……”
新戏服是长款燕尾式,当然也不能说是不好的,只是这并不是那回事好吗。他追问之前的衣服,都是给他个一问三不知。
“最后争执起来把衣服扯坏了,是吗。”
“……”
事实上他当然并没有准备动粗,纯粹是他坚持说找不到之前的衣服今天就不拍了,有片方的工作人员急躁起来说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自己的工作人员和对方多少有些推搡的动作,新戏服的燕尾在一时混乱的场面里被踩住,再一拉拽间,悲剧就发生了。
气管里的火腾一下就烧上来。
本来已经在试的那顶新军帽被他摘下来甩飞。
这不刘海还被帽子压得散乱直扎眼睛。
“一件衣服而已,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也并没有生气。”
这是实话。他本来也并没有生气。只是看着新戏服受损,想起原本的那件还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什么人的手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当然也绝不是当时穿着那件衣服做的那一回是格外的理想,理想到他几乎动过要把那件衣服私藏起来的心思。
“你还记得吗,那天也下雪了。”相叶说着,朝落地窗外望了望。
下雪?
“你匆匆忙忙赶来,因为拍摄间隙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相叶说下去:“当时也是这样,脚下踩脏了地毯,帽沿上的雪都没化。”
是了,那天也下雪了。他赶得匆忙,进房间时连帽子也忘了摘。
拥吻住相叶的时候,帽沿上的雪滑落到相叶眉毛上,冰得他皱了皱鼻子,当下让他的五脏六腑烧得就像这壁炉里的火一般。
“怎么是我赶来的吗。”樱井再一次从门边转身,“不是你把我绑来的?”
“你自己心里知道。”相叶说得轻,笑得也轻。“那一次,特别好,不是吗。”
樱井当然不想否认。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如此看重那件衣服了。
“怀念那件衣服吗?”
“什么意思。”
“还想穿着那件做吗?”
“并没有——”
相叶伸手拨开了沙发椅后面的落地窗帘。
红色军服外套整齐一新,在窗外飞雪的映衬里格外耀眼,肩章都簇新得发光似的。
“说真的,我也很中意它。”相叶转头端详。
樱井当然是意外的。意外的同时又立刻明白得意料之中。
“我也很想——”相叶接着再看樱井,“让你再穿上它做一次。”
可不是吗。还能有谁。好好的衣服怎么就能找不到了。除了被人有意为之地收起来了,还能是怎么回事。而有这本事的人,除了眼前这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天才还能是谁。
“你这个人……”
樱井攥在手里的领带已经有些被手汗浸湿,壁炉里的火又烧得太旺了,明摆着都是故意为之。
“不想吗。”相叶把眼睛忽闪得一派无邪。
樱井抽了下鼻子,无意识地把领带在手里拽了一拽。
“怎么——”相叶眼里发亮,“你还想对我动手吗?”
“动手,对,我当然是要动手的。”领带缠在一只手上,樱井扯开了衬衫所有的扣子。
“不,不可以动用武器。”相叶往沙发椅上一缩。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武器了。”
“你,你手里那不是准备当鞭子用的?”
樱井当下有点想要失笑,他本来还真没有这个打算,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怎么,你不喜欢这种?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呢。”
“你不要给我演戏,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
“我已经在你这里演过这么多角色了,还差这一个吗?”
相叶有一瞬是流露了一些慌张的。毕竟敞胸露怀朝他走过来的樱井气势过于有压迫感,竟让人生出了些微的瑟缩——不知道他想要拿自己怎样——还不提那看来似乎比之前更惊人的胸肌,他都不知道自己害怕和兴奋是哪样更多了。
壁炉里柴火烧得哔剥作响,几乎要蹦出火星子来。
相叶唇上压下来的那一吻大约就是裹挟着这些火星子的。
鞭笞他是没挨着,烫伤兴许是有一些。抽打伤是没有,捆绑勒痕是免不了留一些的。无论哪个制式的衣服都是多余,无论新的旧的也都是多余。被扯坏的并不止樱井的衬衫,还有窗边观雪时那价值不菲的家居服。顶入时的方向和摩擦翻转中的方向是不同的,填满充斥的是一些撕裂,一些啃咬,一些窒息,还有一些肌肉较量的肿胀酸痛。
简单直接没有留下多少呼吸的空当,也就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反正无非一片空白地如兽痴缠,直到自己被对方淹没。
是近似雪白的乳白。
是不与炭火的潮红。
雪与火之间,相叶只留下了自己指尖按压在樱井胸口上的触觉记忆。
“你这家伙……把自己练成这样是打算诱惑谁……”
樱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还有谁,能让他到今时今日仍然哪怕被腻烦的危机感。
如果还有谁,能让他雪里来风里去风雪夜不归地义无反顾。
如果还有谁,能让他既想征服又害怕征服,既不想被征服又期待被征服。
如果还有谁值得。
那大约也只有能让我把领带变成鞭的你了吧。
樱井翔捡到了一只狼。
或者是捡到了一只狗。
再不就是捡到了一只狐狸。
说真的,他也还没搞清楚那到底是只什么。在万圣节已经过去快要一周的时候,他捡回家的这个天大的麻烦还是没有解决。
“说真的,你还不打算走吗。”端一杯热牛奶递到窝在沙发里的男人手上,樱井叹着气在对面的餐桌边坐下。
“我都说了,你不把女仆交出来——”盘腿窝在沙发上的男人双手捧着牛奶喝一口,嘴唇蹭上一层奶沫,一本正经地接着说:“我是不会走的。”
樱井深吸一口气,以稳定自己的情绪,“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一千次了,这里没有什么女仆。”
“不可能,你骗我。”沙发上的男人再喝一口牛奶,眼睛瞪得滴溜溜亮,“那天晚上……我明明就是被一个女仆领回来的。”
“……”
“那天的女仆,那个女仆穿着粉白色的女仆裙,头发很黑很亮,还戴着女仆的蕾丝花边发饰,笑起来脸和眼睛都圆圆的……你以为我忘了吗?”
樱井用手捂住眼睛,以遮掩他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可真是追悔莫及。
那天晚上,万圣夜,走在涉谷街头的女仆,确确实实是他。他真不是有这方面的癖好也不是女装大佬,也不过是被同事们硬逼着上了梁山,万圣节的气氛到那儿了,他硬要扭捏不仅扫兴也很难下得来台。没办法,硬是任由他们给扮上了。扮上之后还大受好评,个个见了都说又可爱又恶心——他就把这当是好评了。
就这么那么的把酒闹到了节日游行的高峰时段,他的醉意也到了七八分,被大家起着哄一起架上十字路口的街道之后,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冲散了。他在人群中被拥来挤去,完全无法脱身,越是想要朝一个方向去越是被朝反方向推,尤其他还穿着裙子戴着假发,各种活动不便,怎么也走不出一条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路边的店铺门口喘气。
就是在那时,樱井发现了蹲在门口角落的那只狼。
确切地说,当然是一个扮成狼的男人。他抱住膝盖蹲在门口,乱蓬蓬的脑袋上竖着一对灰色的尖耳朵,屁股后面还有一条毛尾巴拖在地上。
樱井看他身上穿得相当单薄,好像就一件白色T恤加牛仔裤,十月底的夜里竟然还露着胳膊。蹲在那里看起来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的一团,透露出强烈的无助感,让樱井借着醉意朝他搭了话:
“你不要紧吗?”
那只狼抬起眼睛。
樱井怀疑自己是喝得有点太多了。不然怎么会有一种差点掉进这双眼睛里的幻觉——像清泉更像漩涡,像海底又像天空,莫名而巨大的吸引力——他是真的喝多了。
“嗯?”
“我说你,穿这么少,不要紧吗?”
“少……姐姐你不也露着腿吗?”
樱井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裙边下光着的小腿。“这个,这不是……”他解释个什么呢,这有什么好解释的,害怕对方觉得自己是变态吗,今天可是万圣节。
“总之你别蹲在这里,这是个风口。”樱井又一次下意识地伸手压了压自己的裙子。
“我想去地铁站,但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过去……怎么走都被人推来推去,最后就迷路了。”下巴顶在胳膊上,那只狼说得十分委屈。
樱井在当时当下那刻就下了决定——不,说是被冲昏了头脑更确切——要把这只迷路的狼捡回家。虽然他也不知道把一个路遇的陌生人捡回去是想怎样,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又需要谁的监护照顾。
要不怎么说喝酒误事呢。
“我那天虽然是喝了点酒,但绝对没记错。”
沙发上的男人说得一本正经,身后的尾巴却已经露了出来。那尾巴毛茸茸蓬蓬松的,灰绿里有层浅橙,冷色里又看起来有点暖。
“没有什么女仆,真的没有。”樱井只有硬着头皮否认。
“你说谎。”
“如你所见,这个房子里只有我。”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你在这里还见过其他人的影子吗?”
“不可能,我那天夜里明明是和她……反正就是和她!”
樱井用手支着太阳穴,感觉脑袋瓜子嗡嗡地蹦。圆不过去了,无论怎么说都圆不起来了。因为那天夜里也确确实实是他——是那个穿着女仆装的他,和那只捡回家的狼滚进了床单里。
要不是滚上了床,樱井也无论如何料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是接下来那么个展开。
说是酒精上头也好,说是被美貌冲昏了头脑也好——没错,他是早早看到了那双露在T恤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也是看到了与那双眼睛匹配的精致脸孔,深知这是怎样一个好看有魅力的男人。不能说他一开始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把人领回家的,但反正结果都一样,他倒也不是想特别撇清自己什么——总而言之吧,他就是听从下半身的指令了。
把那个乱蓬蓬的脑袋推在枕头上时就已经应该察觉不对才是。
那对灰色的尖耳朵完全没有从他的脑袋上滑落。不仅没有滑落的迹象,还一直在左转右抖地动个不停。
——认真的吗,这是什么恶趣味的黑科技产品吗。
然而樱井反正是顾不上多想地亲下去了。
他自然是没有看到,那对毛耳朵咻一下就背过去成了飞机耳的景象。
这个吻在两人唇间滑滑腻腻,挑逗着情欲里的那根弦。
“唔……姐姐你嘴上的是什么……”被亲得结结实实的男人像在吃糖似地抿了抿嘴,“好香。”
樱井用手背蹭了下嘴,这才想起被那帮同事结结实实涂了超级厚的唇膏在嘴上。他也同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裙子和假发都还没脱下来。
这叫个什么场面。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这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啊。
“姐姐是要喂我吃东西吗……”尖耳朵在毛脑袋上打着转,压在身下的男人伸出双手勾住了樱井的脖子,“好吃,还要。”
最后一丝体面的理智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事已至此!
是上也要上不上也要上的了。
到了这里还能忍得住的就不是男人了——虽说现在的场面也是各种微妙吧,一切听从本能的就是。因此接下来樱井也自然不会发现,白T恤从这还不知名姓的男人脱下来的时候,领口从头上拽过去那对耳朵竟然也还是噗噜噜地扎在头发里岿然不动。
失去一切观察力的舔吻很直白,舌尖滑过肌肤,含舔乳首,挑逗每一根肋骨间的起伏。衣服脱下来才更发现,这实在是个不得了的身体,巧克力一样块状分明的腹肌,黄金比例的腰线,以及延伸向本能的人鱼线。
拉开拉链把牛仔裤往下脱的时候,樱井甚至还没有发现异样。他知道那条压在男人身后的尾巴一直在,但他以为总归无非是挂在牛仔裤上的一条装饰,又或者是系在腰间的道具一类的。
等裤子脱下来,沿着人鱼线向他腿间吻下去,再分开他两腿抬起来寻找身后的入口时,樱井才终于见到了那异想天开的景象。
一条尾巴。一条毛茸茸蓬蓬松,灰绿里有层浅橙,冷色里又看起来有点暖的,如假包换的,活生生的尾巴,长在男人尾椎骨的下面。
樱井差点想要揉揉眼睛,又或者是扇自己几个嘴巴,让自己醒一醒。
不不,这绝不是人类在这种场合里应该看到的画面。他要找的可不是这个。他要找的不过是靠近尾巴根部那里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樱井发现自己已经在轻轻抚摸那条活生生的毛尾巴。
这真的是条尾巴。
非常漂亮的尾巴。
狼的那种。
不,也许是狗的那种。
搞不好,难道是狐狸的?
他对动物真的不熟,一时间在思考的竟然是自己捡回家的究竟是只什么——这才不是重点好吗!
可是重点又应该是什么呢。
樱井的大脑界于一片空白和运行过度之间,一时不知该去哪边才合适。
“好吃的……还有吗……”
那长了耳朵的毛脑袋在这时细细碎碎地念着。
樱井的大脑放弃了。
这不是思考、判断,以得出科学结论的时候。面对这种不科学的场面,还想得出什么合理的结论。他要不是在做梦,要不就是酒精烧坏了脑子。
诸如此类,无非。
重点只有一个。
上。
事到如今,他管他是个什么。
是什么他也要上了他。
攥住他的两个脚踝把两条腿分开成一个V型,樱井选择了最正面最直接的方式进入。是没什么前戏和预热,但无论是酒精还是任何一个方向上的诡异都让他已经是彻底上了头,是顾不上那么周全了。
顶入的瞬间是极端的微妙和强烈的刺激。本质上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包裹紧绞,却给了器官完全不同的反馈,刺激到他心脏抽搐了一下,倒抽一口气。
一定是从没试过的体验。
“这是什么,在做什么……”
“不要……疼……”
“呜呜呜这是怎么了——”
面对这种小动物一样的呼唤,樱井没法给出回应。
他只能想要自己快点完事,好让这只迷途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小家伙少受点罪。
可越是这样想,胯下却越是叫嚣得厉害,小腹热流涌动,鼓噪着神经里的刺痒,怎么都不肯示弱收兵似的。
“呜嗯……”
喉咙里的呜咽声越来越粘稠时,樱井急躁起来。更快更用力的顶送让那颗毛茸脑袋直往床头撞过去,却只听到两只耳朵缓冲的软糯声响,和胯下腿间那种湿滑粘腻的拍打声完全不同,却是此起彼落地呼应起来。
这个身体……
令人太过愉悦了。
一派纯真的声音和极其敏感的反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这种反差里一波波传过来的全是抓心挠肺的快感。对每一次顶入的摩擦抵抗和向内牵引,边裹紧边吞吐,腰间拱起的弧度和逐渐迎合,体液汗水擦撞出乳沫般,快感钻进血管,渗透神经,热流向下涌更向上冲,让人意乱神迷。
“咦……为什么……有点,好吃……了……”
喘得一塌糊涂的呻吟声连不成句,却仍然精准地击中了樱井。
他是终于缴械了。
射得头昏眼花的时候,他刻意让自己忽略了那条也顺服地瘫软下去的尾巴。
“那天晚上,明明是!”
那天晚上,是啊,那确实是个不同寻常难以忘怀的夜晚。爽则爽矣,然而那之后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位——不管他是什么的先生吧,就赖在樱井家不肯走了。倒不像那些鬼怪故事里一夜春情之后就黯然离开人间蒸发,而是从早上一睁眼就已经转动着耳朵在枕头边盯着樱井看了。
“那天喂我好吃的的女仆姐姐呢,你把她藏起来了对不对。”
樱井已经无力再应付这个鬼打墙的问题了,他只有说:“你家在哪里,不回家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masaki。”回答得倒是一派坦诚。
“你到底是……”樱井很想问你到底是什么,可其实那到底还有什么重要。
“我还没吃够呢。”喝光了牛奶的masaki捧着杯子,眼睛盯着樱井。
“我再给你倒一杯。”樱井伸手。
“我不是说这个!”masaki把杯子给他,“我说的是,那天晚上,晚上吃的!”
樱井接过杯子苦笑不语。那套女仆装他早早给扔进垃圾桶了,连带着不敢直视的假发和发饰。事到如今还上哪里去给他变个女仆出来。
但话说回来……
他何尝吃够了?
“其实。”放下杯子,樱井走到沙发上的masaki近前,探身伸手,蹭一蹭他唇上的牛奶,“如果是我喂你呢。”
“……”masaki眨了眨眼。
“你想吃吗。”
“……”masaki转了转耳朵。
“你的耳朵这样动是代表什么意思,我可不懂。”
“意思就是——”masaki伸出双手勾住了樱井的脖子,鼻尖磨蹭着他的耳朵,“要等你说出这话,也花太多时间了吧。”
樱井半边脸都酥麻了。
他想说你果然并不是狼,这样欲擒故纵的挑逗,怕不是只狐狸吧。他的杂学知识里有可以提取的关键词,据说狐狸精是不分性别的。果然如此吧。这迷途不知返的小家伙,根本就是一个早有预谋的圈套。
但要是如此说。
他也不可能认输的。
“是吗。”樱井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ご主人様。”
一下子被扑倒在沙发上的毛耳朵抖了抖,毛尾巴摇了摇,顺服地缠在了男人的身上。
他终于找到了。
当樱井翔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到自己身边时。
他就知道,在这世间,在这并不止为人而存在的世间,漫长岁月,他终于找到了。
盒故事冬季上新!
共同点亮红绿圣诞节!
“樱井?哪个樱井?”
相叶雅纪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樱井翔脸颊上时,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扔下文件穿过会议室的桌椅走到樱井面前给出这一拳的。
那一刻相叶嘴里溢满了咸涩,潮湿的绝望如涨潮般的海浪一波波淹没过他的鼻腔眼睛,沙流进眼角,盐水窒息般倒灌进气管。他在这种冲刷里醒不来又睡不去,一波又一波,像永不会退去,绝望地周而复始。
自然就是这个樱井。
从来就只有这一个樱井。
“你说,如果用烟头来烫这些水气球,结果会怎么样。”
相叶蹲在院子里的水盆旁边,手指拨弄着漂了满满一盆的水气球。水气球的五颜六色像被水稀释开,淡莹莹地泛着珠光。而相叶大裤衩的颜色好像比水气球还要多,颜料盘洒在了上面一样。
坐在檐廊上的樱井夹着一根烟。
“什么结果。”他吐出一口烟。
“不知道啊,你把烟给我。”相叶朝樱井伸手。
“你不许抽。”樱井说。
“我不抽,我就试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啦,我就是实在没事干闷得要发疯了而已。”相叶用力一拍水面,水气球在盆里骨碌碌乱转。
“你必须戒烟。”樱井也不接他的话,“对肺不好。”
“我是怎么想的才会决定在大学最后一个暑假和你一起出门的。”相叶站起身,抬脚跨上檐廊走进和式旅馆的房间。
“一直在刮台风海边一直在发海浪预警这难道是我的错。”樱井叼着烟回身看相叶。看他光着个膀子一头扑倒在榻榻米上,肩胛骨支楞着,像一对驯不服的鹿角。
相叶翻身仰躺过来,顺手抓过一本倒扣在榻榻米上的内田有纪写真集往脸上一扣,假装开始睡觉。
“这算是什么意思。”樱井说。
“没什么啊,困了。”相叶的鼻音扣在书里。
“祭典也逛了,烟花也看了,你还在闹什么别扭?”
“哪有啊,我哪敢闹什么别扭。祭典也一板一眼画勾打卡似地逛了,烟花也一板一眼教室听讲一样地看了,棉花糖也你一口我一口再给你你就死不肯吃地吃了。”相叶的气息在写真集里循环着热,“我还能有什么别扭。”
“那你……”
“算了,我们明天就走吧。”
“……”
樱井盯着那本扣在相叶脸上印着内田有纪的封面一会儿。
手里的烟甩进院子里的水盆。
啪——
相叶忽然感觉被人扑过来用力压住。
写真集被从脸上掀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樱井的脸逼在眼前。
“相叶雅纪你到底想怎么样。”
相叶看着樱井的眼睛,闻着他鼻息里呛人的烟味。
“我想怎么样,我想接着看内田有纪。”
樱井低头猛吻下来。
相叶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如此这般毫无温柔可言的粗暴初吻了。
吻得用力,吻得不耐,吻得痛且谈不上有任何甜蜜味道——没有一点棉花糖的味道——他吃过一口的棉花糖,明明是那么的甜。
呛,苦,一点咸涩。
相叶有一点想要推开他。
“你不要再给我来这套。”樱井用力扣住他的手腕压在榻榻米上,“你喜欢我,对不对。”
“……”相叶扭过脸。
“你从刚上大学起就喜欢我,你喜欢我好几年了对不对。”
“我喜欢内田有纪。”盯着那本被甩在一旁的写真集,相叶说。
“看着我说。”
“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内田有纪。”
“看着我!”
樱井掰过相叶的下巴。
“你喜欢谁,再说一遍。”
“……”
相叶的黑眼睛里闪着光。像祭典上的烟花,像棉花糖里的云,像水气球上缤纷的莹亮。
台风带来的雨在院子里毫无预兆地隔绝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声音。
樱井再一次吻下来。
吻得比外面的雨还要密不透风。
唇齿之间几乎磨咬出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你喜欢谁都不要紧,你喜不喜欢我也不要紧。
我喜欢你。
我从刚上大学时就喜欢你。
我喜欢你好几年了。
我知道你喜欢内田有纪。正因为知道,才不敢让祭典风花雪月,不敢让烟花绽放在心,不敢再吃一口被你咬过的棉花糖。
我不敢。
我怕你直得根本不能碰,我怕你直得一掰就要直接断成两截。
然而樱井还是做了。
做了他深知不可为不能做的事。
那打翻了颜料盘的大裤衩底下藏着的,是他几年来日日夜夜未能摆脱的幻想,也是他对自己立过誓绝不能碰触的界线。
他知道那里藏着的远比颜料盘更冲击更不可预知。
这最后的一个暑假,是最后的考验——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经受住考验。
他把那颜料盘底下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了。
他摸到了汗,看见了血,视觉里充斥了无数色彩和光影,以及无数粘着不清的缠绵臆语,气息交叠。
他突破的那道界线里,可能是他那个年纪想要的全部了。他进入的那个领域,有懵懂本能里渴求的一切热烈和包容。年轻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是敏感点,每一块肌肉里都散发荷尔蒙,每一寸肌肤上都满是活力的弹性,像一头驯不服的雄鹿,像一条梦里才见过的海豚。
他会不会弄坏他?
不能弄坏他。
他也许真的有些许想要弄坏他的冲动,但他不能。
那最后的暑假剩下的日子里,樱井和相叶几乎就没有做别的其他什么事情。每天每夜只在潮湿凌乱的榻榻米上手足相抵,变换体位,交换体液。
相叶却再也没觉得闷。
即使他喜欢的明明是内田有纪。可这种全凭本能驱使的探索,却竟然能有这么的……爽。是很痛没错,很微妙也是真,但神奇的是,身体毫不排斥。不仅不排斥,对那些充满和顶撞甚至很快就开始了迎合。抓心挠肺似的酥麻快感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几年来对于樱井翔其人所有师出无名莫名其妙的在意执着都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
相叶仍然知道自己不是。
但在这个过程里,他想忘记这一点。
“小翔……”
相叶搂住樱井的脖子,腿勾在他腰间,整个人像挂在樱井身上,一刻也不想下来。外面风雨呼啸,但他的汗已经出得层层叠叠,贴紧樱井胸口时,乳首滑腻腻地蹭来蹭去,刺激得他心跳剧烈加速。紧密相抵间,咚咚猛敲的不知是谁的心脏,他的,还是樱井的。
“好舒服……”相叶想把脸埋进樱井鬓边,想要把他每一点味道都呼吸进自己肺里。“继续……”
“可以再进去……吗。”
“进来……用力点……”
樱井用力顶送,胀热器官在稚嫩内壁里显得不知分寸。再进去,再向里,是两个年轻男生都还不懂的地带,每顶撞一下都像要抽走骨头似的难耐。
“啊啊……小翔……好深……”
相叶被顶撞得几乎要抱不住樱井,但只是死死不撒手。
不想分开——一分一毫也不想。
抽送过快,入口处混杂的体液被摩擦成乳沫状,分不清彼此分不清内外,两个身体的拍打之间里涌起一层浅浅浪花。
啪——
啪——
相叶只剩下喉咙里的呜咽。
痉挛式的绞紧,逼着樱井缴械。
“masa……”
相叶疑心他射的时候是想要叫他的名字的,只是最后的ki没能发出声音。
“你知道,过完这个暑假,我们……”
“你想说的,我并不想听。”
“你想不想听,它也会在那里。”
“我不想面对。”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对吧。”
“……”
“你喜欢的是内田有纪,不会变的,对吗。”
“不会。但——”
“你不会变,而我,我也有很多事是不能变的。”
“……”
“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吗。我也不知道。”
“你也是家里的长子,你一定明白的。”
“……”
“……”
“小翔……我们一起去死吧。”
仰躺在榻榻米上,相叶盯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
躺在他旁边的樱井也盯着天花板。他当然想说你在说些什么,但他仔细听着身边的气息,听着听着,就知道相叶是认真的。
“知道么。”樱井也慢悠悠地说:“死可是很可怕的。”
“有多可怕。”相叶在潮湿空气里吸口气,“比不能和你在一起更可怕吗?”
“……”
“我只要一想到,以后都不能和你在一起,就害怕得喘不上气。”
“相叶……”
“那种害怕让我觉得一分钟都忍不了……所以。”相叶扭过脸,看着樱井说:“要跟我一起去死吗。”
他是认真的。
拒绝他他就会自己去死的那种认真。
樱井不是从相叶的话里听出来的。
是他的气息。
“好啊。”樱井坐起来,“你想怎么死。”
“你相信我吗,小翔。”
“我相信你。”
“来,抓着我的手。”
“什么……你到底带我去哪里。”
“怕了?”
“才不是怕。”
“不怕就好,别把我攥这么紧,骨头要捏碎了。”相叶拍拍樱井的手,“来,坐下吧。”
“坐,坐哪里。”虽然眼睛蒙着,但脚陷在沙子里的触感樱井还是清楚的。
“直接坐。”坐在沙滩上的相叶使劲拉一把樱井的手。
樱井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好了,可以把眼罩摘了。”
樱井试探地拉开眼罩。
“唔哇……”
海面上的夕阳正美成一幅不知名的世界名画,浓厚霞色烧红了半边天空。
“这也,太美了吧!”
“是吧。”
相叶得意地往后仰起头,手撑在身后。
“这么美的地方……”樱井在绝美画框里沉浸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来这里是为的什么正事,“是要怎么死?”
“日落美吗?”相叶问。
“美。”
“日落之后,就会涨潮。”
“所以……”
“药在你那里,是吗。”
“嗯。”
“我们就吃了,然后在这里聊天就好。”
药物起效,海水涨潮,回归自然消亡。
樱井听明白了。
“聊到天亮。”他轻松地说。
“嗯,就聊到天亮。”相叶笑着说。
“我啊。”樱井呼口气,望着海天尽头正在沉入海面的夕阳。
“什么?”相叶看看他。
“特别喜欢看你露出喜欢的表情。”
“啊?在说什么绕口令。”
“喜欢祭典,喜欢棉花糖,喜欢烟花,喜欢水气球,喜欢内田有纪,你脸上露出的表情,我都太喜欢了。”
“小翔……”
“我之前会终于没忍住……就是因为,我好像在你脸上看到那个表情了。那个,喜欢我的表情。”
“我是——”
“是什么都不重要。”樱井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药瓶,“我看到那个表情就足够了。”
相叶没说话。
他的记忆从那个断点开始就很模糊了。
扭曲发糊的画面里,樱井应该是拧开了那个药瓶,白色小圆药片倒在手上。海平线上的最后一丝霞色收敛了光芒,藏身海下。他想要伸手去接那些药片,却被樱井一把全部吞进嘴里——我喂你——他应该是这么说了。
一口温热柔软地喂食。
几乎要把他融化了。
他和他会永远在一起了。
太好了。
他只有这一个想法。
画面摇摇晃晃,海水一层层涌过脚面,双腿,后脊梁,咕噜咕噜地在耳边涌上来落下去,落下去又再涌上来,灌了满耳的海潮声。柔软的沙把脚埋起来,像一双温柔的手将自己拥抱起来。海水并不很冷,即使是台风刚过,夏天马上就要结束,相叶却像梦到自己变成那些漂在水盆里的气球。飘飘摇摇,世界颠倒。
一线焰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啪——
相叶使劲闭了下眼睛。
“有反应,没有生命危险,放心吧。”
耳边隔着一个海似的,有人这样说道。
再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手里正晃动手电的……医生。
“送来的时候已经及时洗胃,没什么大问题了,好在本来安眠药也没有吃进太多。”
相叶猛地坐起身。
“小翔!”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喊出声。
“小翔呢!”
“谁?”
“还有,还有一个人呢?”他拽住医生的袖口,“和我一起送来的……应该,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只有你一个人被送来,还不够吗,年轻轻的,犯什么傻。”
“不,不对,还有一个人的!”
“你不要激动,赶紧躺下,这还在输液呢。”
“不对,不对……放我走,我要去找他!”
“别激动,这样会受伤的。”
“放开我,你们不明白——放开!”
“好好,现在把针给你打下去,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醒来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
真的可以吗。
相叶不知道。
他只知道,醒来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樱井翔。
他找遍了海边方圆几公里之内的大小医院诊所急救站,甚至沿着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海滩反反复复找了几天几夜,也没有看到樱井的影子。他不放弃地甚至研究了这片海域的流向会是哪一片区域,如果有人不慎落海将有可能被冲到哪里的岸边……
是他吃进去得比较少吗。
像医生说的那样,因为他比较怕死?所以没有吃进那么多?
而樱井则吃下了太多,所以被涨潮的海浪卷进了……大海吗。
相叶不知道。
他没有答案。
他并不想相信自己的所有推测。
他只是再也没有见过樱井。
“樱井?”
多年之后,当相叶在今天的业务洽谈客户来访名单上看到“樱井翔”三个字时,是命运里的从未相信,从未有答案,从未曾放过自己的本能在告诉他:这就是那个樱井。
于他来说,从来就只有一个樱井。
当看到那个活生生的,脚下生风的,风度得体的樱井翔走进会议室时,相叶的所有理智在一瞬成为了当年那个被烟头丢中的水气球。
啪——
相叶把拳头结结实实招呼在樱井的脸上。
还活着。
你还活着。
你是怎么活过这些年的。
欺骗我那么有意思吗。
让我像个病人一样地守着那些和你的回忆熬过这些年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
“对不起。以及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嘶——”樱井接过咖啡馆服务员递过来的冰袋,敷在嘴边的红肿上,“你下手也不用这么狠。”
“狠吗?”坐在对面的相叶盯着他,“有没有你骗我这么多年狠?”
“我怎么可能送你去死。”樱井说得轻声细语,像是这些事就在昨天,他们根本没有分开过这么多年。“怎么可能。”
“所以,是你把我送去医院的。”
“我只喂你吃下去几颗,已经吓得半死,提心吊胆把你抱起来送去医院洗胃。”
“……”
“……”
“你人呢。大学都可以不上完,就为了玩失踪骗我?”
“我只是没和你说……本来过完那个暑假,家里就要我出国的。”
“可以,你可以的樱井翔……这种事居然能瞒得滴水不漏。”
“是你并不敢问,不是吗。”
“……戏弄我这么有意思吗。”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你过得好吗。”
“你觉得呢。”
“大概……总比死了要好。”
樱井这样说,相叶一时竟也无话可反驳。
不,不对。
你又知道我过了多少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
可这话如今又该从何说起。
我们都活下来了。
看起来还活得都挺好。
只是。
只是啊。
“三件套,很适合你。”相叶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条逻辑线上冒出来的,像是未经大脑允许擅自就出了口。
“……”樱井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呢,还喜欢内田有纪吗?”
相叶卡了个壳。
却像是接收了某种只有两个人才懂的密语解码。
“喜欢啊。”他笑笑。
樱井也笑笑,渗血的嘴角抽动一下。
你说,一想到我们不能在一起就害怕得不能呼吸。
我说,只要想到你还活着,露出喜欢这个世界的每一种表情,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可以战胜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恐惧。要我说,死确实不可怕,是这个世界没有你比较可怕。
你还喜欢内田有纪。
我还喜欢,你喜欢的脸。
END
飞机上半梦半醒的故事,出现的时候像是已经写好了每一帧的画面。
这或许就是最适合和夏天告别的一个梦了吧。
绿野焰踪
“我不需要什么传记。”
相叶雅纪如是说。
看着身穿宽松麻布衣服,工装围裙上蹭着泥点,头发蓬松柔亮的他,我心里也这么想——这么年轻的人,是需要出什么传记的时候吗?
另一方面,我手上拿到的资料却不是这么说的。
——相叶雅纪,昭和年代出生成长的陶艺家,作为中生代艺术家里的创造型天才,创作风格天马行空跳脱大胆,作品以栩栩如生的幻想生物及直击人心的冲击造型俘获了大批拥趸,屡次在国际斩获奖项,作品价格更是不断刷新交易记录。
按照这份资料上的介绍推算,无论再怎么年轻,他也至少已经是年近四旬的人了。可是无论怎么看……无论怎么看都好,被这样师匠级的人物当面直接拒绝,还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坐在工作台前的相叶歪着头端详转盘上的陶泥,整面落地玻璃墙外的光洒在他背后,“你脸上也清楚写着并不想来给我写什么东西。”
站在玄关上的我有些尴尬。
我脸上写着什么我不确定,脚下已经不知该进该退得有些想要抽筋了。
“请您不要这么说,这是我的工作。我是一个尊重工作的人。”
“看得出来。”他伸手去按压陶泥,“你一定是十分优秀的,并且你自己也深知这一点。”
“虽然这里应该需要自谦一下,但我还是得说,您看得没错。毕竟如果不够优秀对您来说也是一种失礼。”
“你这么说,我也不否认。”
“那您为什么还要拒绝我的取材呢。”
大拇指蹭压着陶泥的造型,相叶也不抬眼。
“你的眼睛里对陶艺没有任何兴趣。”
“是谈不上兴趣,但我也做了功课——”
“不感兴趣的领域怎么可能写得好,不必了。”
他这样说时,我就有点忍不下去了。
“请恕我冒犯,我不能同意老师您的看法。我是一个写字的人,只要我不对文字这个领域不感兴趣就是合格的。如果说写多少人多少事就要全面地喜欢上多少人事,那一个写字的人一生要有几百年才够用?”
我一口气说到这里时,他一直在按压陶泥的手停了下来。
似乎思索了相当的时间之后。
他说:
“你是坚持要写我。”
我说:
“是。”
他终于抬眼看我。
“可不要后悔,年轻人。”
指尖贴着键盘,樱井翔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
不行。
不满意。
即使已经反复敲了删删了敲,还是不满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写才能让自己满意——这个关于陶艺师匠传记的开头,他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尝试了各种方式,仍然不能令自己满意。虽然他也不知道,作为一个从年轻时才能便已崭露头角多年来获奖作品无数的记者,人物访谈和传记已经不知写过多少,这一次又有什么特别,值得他这样在意和执着。
这个外貌看来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眼里除了陶土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艺术家,说起来也与以往所有恃才傲物清高气盛的天才们并无本质上的区别。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让他就是无法平常处之普通对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把他写好,写特别,写出彩。
相叶雅纪。
国内中生代新派艺术代表人物。虽然作品在坊间备受追捧,却极少有人接触过他本人的真实一面。虽然他口口声声叫自己“年轻人”,但樱井实在感觉不到和他可能十几岁的年龄差距。
滑动鼠标滚轮,樱井打开已经不知浏览过多少次的相叶作品,上上下下反反复复。他的确并不了解陶艺,对艺术审美的直觉也一直不算十分敏锐,但要说他对相叶雅纪的作品够不够熟悉,他是绝对不含糊的。
即使隔着屏幕,那些幻想生物的逼真程度也足以直击他的五感。他说不清那种生动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像是富有一种真实鲜活的生命力,从作品的内部呼之欲出。
——落地玻璃墙的整片光亮如一层薄纱,笼罩过那个专注于陶泥的身影。逆光里看不清他的眼睛,却有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从看不到的瞳孔深处呼之欲出。
指尖在键盘上轻轻敲叩,樱井端起手边的咖啡。
他坚持要写他的原因?
当然是为艺术家的过人天赋和卓越艺术魅力所折服。
当然。
“你竟然真的会再来。”
相叶雅纪如是说。
我从玄关上走进屋里,并不准备为他的拒人千里所动。
“我为什么不来。老师难道会没听说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没说话。
仍然坐在工作台前,仍然穿着麻布衣服,围着帆布围裙,头发仍然蓬松柔亮,在大片白到反光的光源里,仍然专注于转盘上的陶泥,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是不准备对这种冷处理坐以待毙的。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是打无准备之仗。
朝他的工作台走过去时,我确实像是抱着上战场一般的心态去的。
——他在周身砌了战壕,立誓入内者死,而我偏要做那个奈何以死惧之的人。
“我可以试试吗。”站在工作台对面,我这样对他说。
逆光里的瞳孔朝我望过来。
“你真的很有勇气。”相叶说:“还没有人敢这样失礼。”
“我知道。但既然老师上次说了我对陶艺没有兴趣就写不了您,那我就不得不来证明一下了。”
“证明什么。”
“老师这里还有多的备用工具吗?”
“怎么。”
“我要让您看一下,无关有没有兴趣,只要想做,我都可以把一件事做成。”
他沉默了片刻。
“从来只有我自己用的。”相叶起身,把工作台前的矮脚凳让出来,第一次以平视的角度对我说话。“但工具终究只是工具,有能者自能驾驭。”
他摊开手,对我示意。
修长指间还沾裹着陶泥。
我提口气。
没什么不行的。
不能被对方的气场震慑住。
挽起袖口,我在他的工作台前坐下。
“您这里有新的——”
“不必,你就接着我的这个做。”
“啊?”
“既然你说可以,那就尽管放手做。”
“但这个是您的作品……”
“我的作品也没什么了不起,没完成之前,都是泥而已。”
我原本想的关于价值连城不可能随便乱碰的那些话在当场烟消云散。
我定睛端详那块捏到一半的陶泥。
几块略显零乱的形状分散开,一眼看过去有些难以分辨是个什么造型。
相叶安静地站在旁边,即使如此还是像能听到他的潜台词——首先,你要能看得出来这是个什么,才有下一步吧。
我盯着几块凹凸起伏的几块泥想了一会儿。
“这大概应该是——”我说:“一个Kiss的造型吧?”
相叶沉默中的气息明显乱了节奏。
“这里对称的应该是嘴,还有鼻子,这边应该是还要有双眼睛……”
有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
“动手吧。”他说。
我正想要抬头问是什么意思,他却已经从背后俯下身来,握住我的手按在陶泥上。
“你竟然能看出我的意图。”相叶的声音轻,手上的力道却很足,“连我自己都还没能最终确定,你就已经明白了。”
我分不清他的话里是愠怒还是欣赏,他和我的手指按在陶泥上,揉进的全是不真实的触感。
“既然如此,你就要把它完成。”相叶说。
“但是……”
“创作者不说但是。”
“……”
“你只管动手,有哪里不对的我会帮你调整校正。”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些。不是我还不会,我拿不准该怎么做,我没信心能做好,这些。而是——
此时此景,是不是也有点太像人鬼情未了了?
当然,这样的槽点如果吐出来,他大概是会发火的吧。
掌心格外温热,手指格外有力的,相叶师匠。
指尖轻敲键盘,樱井清了清嗓子。
这样写可以吗。
似乎不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而是——这还能算是人物传记的写法规制吗?
创作者不说但是。
好吧。
师匠说得没错。
樱井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两点了。
他需要的是一些纸巾,以及……
那个关于kiss的意向化作品,在经过他和相叶的合作之后,不知道完成得怎么样了?那天陶泥里的骨骼触感,如微波如旋涡,逆光里的柔亮发丝如一帘微光,掠过脑海游过眼前,暧昧潮湿地揉进了指间粘稠。
“其实我们都是匠人。”
相叶雅纪如是说。
我如今进出他的工作室兼住处已经成为日常,取材工作进展不能用顺利来形容,或许是有些过于顺利了。
“忽然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我倒是有些……”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承受不起了。”
“我是陶艺匠,你是文字匠,就这么简单。”他说得平淡,目光也还是没有从作品上移开。
我攥紧水瓶灌下去大半瓶水。
“说起来,上次的作品怎么样了?老师您也不肯给我看一下。”
“重要的作品都不放在这里。”
“重要的作品?”
我放眼环顾整间工作室,四处也摆放着不少已经成型或新或旧的作品,言下之意,放在这里的都是些不重要的作品?
“但是我觉得——”我探身端详一只鲸鱼跃出海面形态的装饰花瓶,心中赞叹这种大胆的结合创意,“这里放的这些作品都很优秀啊。”
“就是些为了衣食温饱的商品罢了。”
这话我很难接得住,天才的清高从不刻意,但总是让凡人无话可说。
我清清嗓子,转向另一件作品。
那应该是一件纯粹的装饰品,一个少年的半身像,少年脸颊饱满,闭着双眼,下巴微扬,头上长出一对鹿角,像是从繁茂的头发里生长出来的枝叶一般,恣意发散着旺盛的生命力。
我被这个作品慑住了心魄,一时竟然想要等这少年睁开眼睛,看看他的双眼里盛着怎样的风景。
这和隔着屏幕的图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幻想生物。
不,与其说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如说作品的呈现让人感觉这本身就是真实存在着的生物。
“这是怎么做到的……”我没有意识到自己自语出声音,“这种逼真感。”
相叶朝我这边望一眼。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至少我在逆光的白里看到的是他上扬的嘴角。
那很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容。让师匠级艺术家一刹那就变成了一个少年,会对着风微笑的少年,会笑得比风还温柔的少年。
我胸前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如同看到刚刚那个少年的半身像一般的碰撞。
晴空暖流,让我多沉浸一会儿不好吗。但是相叶师匠说出了平地惊雷般的那句话:
“那是因为,在那里面,都是真实的它们啊。”
键盘上的指尖发凉,樱井打了个寒战。
并不是因为他写到了这里,而是因为天气正在转凉了。
写成什么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在里面——它们?
他记得自己多少有些哆哆嗦嗦地这样问时,相叶在大片的白光里笑得更加开心了。
“是呀,我把它们都封在里面了。”他拍打着手上的陶泥,“所以才会看起来这么真实。”
太吓人了。这话实在是太吓人了。
用那样少年般纯真无害的脸来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对于并不是因为怕鬼才感到害怕的樱井来说,那是因为他几乎很容易就要对这话信以为真,然后真实地感到了都市传说般的恐怖氛围。
什么,杀了人或者动物封进陶泥里烧制成陶艺作品从而成为备受追捧的天才艺术家——这种故事才不是他想写的东西好吗?
“我喜欢的东西呀,都会把它们做成重要的作品,永远留下来。”
樱井捧起热可可喝一口,指尖仍然是冰凉的。
“还记得之前我说过,那个kiss的作品要怎么做,我还没有最终确定。你知道,我其实是想要完成一个怎样的作品吗?其实我啊……”相叶的声音像是就在耳边,句句钻心,“就是想要定格一个真实的kiss瞬间。”
樱井记得自己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是说不出来。
“你知道,能够创造出一个真实的瞬间来——这对于创作者来说是种多么巨大的诱惑吗?”
“……”
“所以呢,其实是需要把真实在kiss时的人封进陶泥里面的。”
相叶抬起头。
在身后的万丈光芒里望着樱井。
“你愿意,帮我完成这个作品吗。”
什么意思。
帮你完成这个作品。
就是要被你封进陶泥里了?
那我能愿意吗?
我应该愿意吗?
樱井诧异于自己竟然真的在思考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不可能愿意吧!
但是——
“如果你愿意,我会在这里等你。”
樱井看看一直放在手边的那个地址。
他不知道那会是个什么地方。
他也无法想象那里都可能发生些什么。
但是——
创作者不说但是。
在那个狂风呼啸的夜晚到达相叶给他的地址时,樱井相信自己应该是已经疯了。但凡是个精神状态还正常的人,也不会接受这种邀约的。
说不定,真的碰到了深藏不露的变态杀人狂。说不定,真的就会被在这里杀掉。毕竟人生什么都在发生,他虽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但也明白这个世界一切都在发生。
他还年轻,就真的这么不怕死吗。
值得吗。
——你竟然能看出我的意图,既然如此,你就要把它完成。
揣在外套兜里的手仍然是冰凉的,却似乎清晰感觉到和另一只手一起揉进陶泥的触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是他自己说的。
没什么可怕的。
迈步走进那个仓库一样的建筑时,樱井告诉自己。
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想法,同时怂恿着他,让他不要退缩,只管走进去。
那就是,如果真要变成相叶雅纪的作品,也值得。
异乎寻常的热气扑面而来,几乎把樱井推得后退了半步。
桔色火光隐约影绰,成为这个砖瓦结构的建筑物里唯一的光源。
这里原来是一个烧制陶艺的烧窑。
原来如此。
樱井边试探着往里走,边在心里恍然。当然了,师匠级别的艺术家,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自己的烧窑呢。
这是最重要的地方了。
——重要的作品。
是了,这就是放置重要作品的场所了。
重要的作品……
就在樱井忖度自己会不会也成为那些重要的作品之一时,他看到了身穿藏蓝色连体工装裤的相叶雅纪。
“我知道你会来。”
相叶雅纪如是说。
窑中燃烧正旺的火光映照在他脸庞。
樱井在看到这张脸时就已经知道,没错,他会来,他注定会来,他跑不掉了。
“所以。”樱井环顾四周,看到为数众多的冲击造型,心下明白了什么是相叶所说的为了衣食温饱的商品。“要把我也变成这样重要的作品,是吗?”
“所以我说过。”相叶在窑前转过身,“可别后悔,年轻人。”
“和年不年轻没有关系。”樱井望着他。
“是吗,那和什么有关系呢。”
“有些人注定会成为你的猎物,不是吗。就像这些,被你封进泥烧成艺术品的生物一样。它们的生命力都留在你身上了,所以你才会这样……”
“哪样?”
“像是失去了时间,只剩下生命。”
“你果然很优秀,像个诗人。”
“承蒙师匠谬赞,你才是了不起的,生命猎人。”
“你这样说……我还没有过人类的猎物。”相叶盯着樱井,“你是第一个。”
“这么说,这是我的荣幸了。”樱井笑笑,“值得被做成作品永远留下来的人类。”
“那么,来吗。”相叶伸出手。
樱井唇角扬起。
“来,完成那个真实的瞬间。”
窑火烧得轰轰烈烈。
却也不及窑火前那一吻来得更烫更烈。
捧起相叶的脸,樱井吻得几乎像是要把他吃进去一般。那份旺盛灼热的生命力顺着唇齿涌进喉咙里,强心针一般,烈性春药一般,让欲望之火刹那爆燃。
是kiss吧。
是第一次见面就想要的东西吧。
是无数个瞬间里彼此都想要做的那个动作吧。
是吻。
是连接起彼此,消弥所有物理距离的瞬间。
是十指交叠进泥里所有的暧昧粘腻心知肚明。
将连体工装从相叶身上扒下来的时候,樱井怀疑自己眼里已经燃出了火星。或许是窑火太旺,温度太高,才会让自己感觉五脏六腑如何迫不及待得都快要着火。
火光里相叶的身体堪称一件艺术品。
每一处比例每一段肌肉每一个黄金弧度,都像是造物主创造出来的作品。最重要的作品。樱井忽然理解了,每一种生命力被获取的手段和由来。
这样的艺术品谁不想要。
这是出于生命本能的一种渴求。
彼此占有,感受活着。
看着相叶的脊椎骨,蝶翼般展开的肩胛骨,振翅般轻微战栗,蛊惑着人类猎物的本能勃起。完美的起伏直到身后入口,将自己的滚烫渴望顶进去时,几乎像是在完成一个创作的过程。包裹,绞紧,吞含一般朝欲望的秘密深处一路进去。每一次顶送都是在寻觅这个秘密的真相,不得其果而退出再进入,撕裂疼痛,填充抵抗,摩擦间全是身体互相交换的信号。
关于性,关于快感,关于生命。
交叠在一起的两个身体汗如雨下。
呻吟喘息,揉进有节奏的碰撞拍打声,像是每次对待一块陶泥的揉捏,绕指柔里全是百炼钢,越是愉悦越是难承其重的力量。越是缠绵越是对抗,生命力的互换和加乘让人不想结束,像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
一些嘶哑的低喊,一些湿糯的喉音,一起被咬碎在舔吻痴缠之间。
潮湿的暧昧到达极限,全是体液的交汇合流,粘稠涌动过零距离的交合处。
几近痉挛的颤抖和缺氧带来的幻视残影,隐约留存在耳边的大约都是,对方名姓的碎片。
窑里的火烧得灼烫。
像是要把这个瞬间烧制成艺术品,永远保存下来。
在窑火前醒过来的时候,樱井几乎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直到几番挣扎才终于看到在一台转盘前聚精会神揉塑陶泥的相叶,意识才逐渐清醒归位,确认自己并没有被封进泥里烧成陶艺。
连体工装随随便便穿了一半,上半身系在腰间,赤膊的肩头烟花如绽。
“这是……”樱井有些发不出声音,火烧得太旺太干,他的嗓子几乎全干哑了。
“别动。”相叶说:“我就快做好了。”
“做什么……”樱井拼命张开眼睛。
“刚刚的感受。”
“感受……”
樱井想说,除了瞬间,你还要开始做感受了。“刚刚的,是什么感受?”他问。
“活着。”相叶目不转睛,瞳孔如炬。
“真实地活着,的感受。”
相叶雅纪如是说。
他在那样说的时候,我虽然根本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却已经先一步跑过去了。
那时那刻那样的相叶师匠,谁能拒绝?
反正如我这样的人类,没有这个定力。
几次?
我也记不清了。
如果把各种方式都算上的话。
何其庆幸,我还是活了下来。但即使活了下来,从瞬间到感受,我仍然还是成为了他的作品,这才是更为庆幸的事了。
“怎么会真有人相信什么把它们封进泥里这种鬼话……我觉得你不适合当记者了,你应该去写小说。”
他这样在我怀里调笑。
我也不反驳。
小说,我是写定了。
一个如同绿野仙踪般,只是燃烧在焰光中的历险故事。
名字我都想好了。
——《绿野焰踪》。
完
对。
虽说往年的八月过后都是贤者时间,但是今年中元是在825之后。
没想到吧?
忽然被闹鬼(没有。
幻色还在。
一切都在发生。
相叶雅纪如是说——没有!
八年算长吗?十年呢?
那么对在一起早已经超过十年八年的这两个人来说,又是什么支撑他们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依然热恋如初情比金坚呢。我们先来听听旁观者的说法——
“没别的,那就是天生一对。”
“他们?他们是我见过关系最和谐,最完美互补的一对了。”
“就像两种几何体,乍看之下到处支棱合不起来,但只要稍微转个方向就会发现,他们的各种棱角实际上是何等的完美契合,镶嵌得天衣无缝。”
“我觉得他们之于对方可以说是‘不可多得’。怎么说呢,人都会习惯性地在别人面前藏拙,他们对彼此却可以不必。‘你做得到我做不到的事,这对我来说至为珍贵’。”
“很简单,他们可以在彼此面前做自己。”
“我不太说得出来,但只要看到他们就会觉得,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那个,我能说脏话吗?不能。那就,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天造地设,对,天造地设。”
真有这么好?
《立知风音》七夕特别报道就带大家一起走近他们,看看传说中的“天造地设”究竟是何等般配,“天衣无缝”里又有哪些未知的真实面貌在等着我们去碰触和挖掘……
(阅读提示:鉴于七夕特刊的特殊性质,特别报道采取了一些非常规采访方式及取材手段,并对文中提到的被访者及相关人士进行了化名处理。对一切可能引起的不悦或不适敬请事先知悉。)
早上九点,司机W君踩下油门。
今天他负责接送的两个人是一前一后上的车,上车以后两人分别坐在了前后排。W君记得昨天夜里送他们回酒店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坐的。当时樱井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歪头靠在椅背上,坐在他旁边的相叶头靠着车窗,两人看来都很疲惫,全程睡着休息——可能也不完全是。
“呐,小翔……小翔?”
相叶看一眼樱井,伸手从他耳朵里把耳机拽了出来。
“唔嗯?”樱井从半睡半醒里睁眼,“怎么了。”
“这瓶水。”相叶使劲儿拧着手上矿泉水瓶的盖子,“怎么都拧不开。”
“拧不开?”樱井从他手里接过瓶子,用力拧了一把,“还真的,怎么回事。”
“是吧。”
“我给你的保温杯呢。”
“早上拿来装咖啡,早都喝完了。”
“这瓶盖怎么回事……”樱井拧了好几把也没拧开,转身从自己包里掏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递给相叶,“喝我的吧。”
“我手都拧破皮了。”相叶接过来,把手张开给樱井看。
“我看看……”樱井握住他的手,“你也是,拧不开就算了。”
“这不是很奇怪么。”相叶单手拧开樱井的半瓶水,仰头喝了好几口。
“……”樱井盯着他的喉结没出声。
“啊……主要是嗓子干得不行。”相叶把水喝空,看一眼樱井,“怎,怎么了。”
“没事,看你喝的。”樱井伸手蹭蹭相叶下巴上的水。
“……”
“……”
W君在一阵沉默和一些难以捉摸的衣料摩擦金属磕碰声之后,听到的是樱井的问话: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还有多久才能到酒店?”
W君还有些奇怪,路程其实并不长,但樱井的语气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焦急。W君记得两人下车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对于第二天早上九点就要出发的行程W君还表示了辛苦,希望两位好好休息。
但W君再从后视镜里看看靠在前后排睡着的两人,感觉看起来却不像是昨天晚上休息好了。虽然并没有任何依据,但W君察觉到两人之间在极力避免互相接触。似乎只要稍不注意碰一碰,就又会变成昨天夜里那种微妙的气场。
W君把车开得飞快,生怕节外生枝。前一天夜里和相叶说辛苦了时塞进他帆布背包里的窃听器忠实记录下在此之间发生的一切——
酒店房门开合声。
背包落地的碰撞杂音。
略显杂乱的脚步声。
以及接下来凌乱湿糯的语音。
——“嗯唔……”
——“别急……”
——“在车上就硬了,我已经够能忍的了……”
——“你也是的,也不看看场合……”
——“是谁不看场合啊,矿泉水打不开也来撒娇。”
——“我唔……没有。”
——“明知道我不能碰你,碰了就……”
——“谁让你碰我了?我让你拧个瓶子你上什么手?……”
——“你自己心里有数。”
皮带金属搭扣的擦碰声。
碾压床垫揉起床单摩擦声。
以及无数喘息呻吟的碎片。
又及,关于怎样都拧不开的水瓶盖,助理小H表示知情。那是电视台拿来整蛊用剩下的矿泉水。至于是怎样放混拿错的,小H就不清楚了——更细节的情况可以去问问负责妆发和服装的Y子。
Y子在那天工作结束给相叶卸妆时感到有些不对劲。相叶桑温度有些高,不要紧吗,Y子这样问了一句。
相叶还没出声,隔壁的樱井已经探过身来。
“怎么。”伸手贴在相叶脸颊上,樱井说:“发烧了?”
“没有啊。”相叶不大自然地僵了一下,看一眼化妆镜,对身后的Y子说:“谢谢,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Y子应声转身去收拾当天的服装饰品。
“我没事。”相叶掰开樱井手腕,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又上手。”
“我怕你是真有不舒服。”樱井也小声说。
“我体温一向有点高你又不是不知道。”相叶瞥他一眼,“这还当着人呢,别老动不动就上手。”
“并不是当不当着人的问题吧。”樱井笑着抿了抿嘴。
相叶拿着卸妆棉斜他一眼。
樱井笑着伸手过去,“来来我帮你卸。”
“你别再碰我啊。”相叶用目光威胁他。
“怎么。”樱井凑近他耳边吹着气,“又有反应了吗,masaki。”
“你给我闭嘴。”相叶看看左右,推开樱井,“说了在外面别这么叫我。”
“晚上要去健身吗?”樱井又问。
“不去。”相叶斩钉截铁。
“为什么。”
“上次去就闹得不可收拾。”
“怎么不可收拾了。”
“你说呢?”相叶看樱井一眼,“那健身房的浴室我已经没脸再去了,我都不知道上次是不是其实有人听到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动静那么大……都怪你。”
“我的错?”樱井指指自己,“那你也没说不啊。”
“……健身就健身你没事穿那么紧的背心干嘛。”
“啊?健身就健身你出那么多汗头发都湿透了是干嘛。”
“总之就!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
“好好好——回家健身就回家,只不过家里也没那么多器械啊。”
“有,我给你准备好了。”
“哦?”
“还是我亲手做的。”
“等等,亲手做……你不是说那个拴球的帽子吧。”
“怎么,那个你就没有搞对使用方法。回去我教你用,你要配合瑜珈球才行。”
“不,不必了吧……”
“你不能想走捷径,要扎扎实实地练才可能练得好。”
“我倒并没有想走捷径,而是你搞的那个东西真的对吗?”
“你一点耐性都没有,搞不明白就生气。”
“不是我那只是正常的反应吧……”
“正常反应?”相叶又斜睨樱井一眼,“摘了帽子就朝我扑过来……也算是正常反应?”
“那不是你就不要在我对面又是瑜珈球又是俯卧撑的发出那些声音……”
“你再在这里口无遮拦?”
“好好——我们回家再说。”
Y子转回身来收拾化妆箱时感到了空气有些热辣地灼手。Y子在莫名发烫的氛围里小心扣起化妆箱的锁扣提起来,那里面嵌着的微型摄像头运行一切正常。
相信大家在这段影像里都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气场,这种气场其实就是十分典型的“性张力”——心理分析师D老师在拿到这段摄像头拍摄视频的时候表示——大家对这个词可能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在近年来总是听到见到这个词,陌生于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见过这个词的具象化表现。所谓性张力,顾名思义,就是一段关系中的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会荷尔蒙指数飙升,膨胀起强烈的能量气场,举手投足都可能引爆这种气场里的气体,稍有接触,就有可能引发一场大战。
真有这种存在吗?
有的。
D老师在电脑上调出了另外几段视频——大家可以看看这些片段,相信可以更直观地理解所谓的“一触即发”——这一段百米冲刺式的拥抱力度,这一段舞台上跳背的旋转方式,这一段的十指交扣,这一段的抓手不放;这一段里从背后扑过来的拥抱,伸手解领带的姿势;这一段里平衡车上的搀扶,这一段里选了对方之后的捂脸,这一段关于汉字联想的答案相同时起身的互指,这一段当中叫对方名字的语气……还有这里,这里以及这里的目光交流,都是十分明显的。尤其是这一段,关于表白与被拒的这里,彼此之间交错闪躲的眼神,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解答了。
D老师,您的这些片段,和摄像头里的这一段,竟然是同一对主角呢。
对此D老师表示,这些片段是他在做学术研究的过程中随时收集的素材,全部是公开领域可以获取的合规影像。片段选取的标准只在于哪些内容具有典型概念和代表价值,方便进行分析讲解,对于视频对象分别是什么人并没有特别区别对待。
D老师特此声明:
如有巧合,纯属必然。
纸上得来终觉浅。
对于性张力的具体表现究竟是怎样的,或许可以从最后一段视频素材中获得最直观且具象化的答案。
这是一段地方度假酒店提供的视频。
可能由于位置距离海岸线很近,视频画面光线相当明亮,虽然是固定镜头,也几乎拍摄到了大半个房间的情况。
视频是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空画面开始的。
“诶,小翔你在楼下?我们是一栋哎……”
“我看看……还真是。”
“房间看起来还不错。”
“嗯,度假酒店肯定都是这样……你跟进来干嘛。”
“怎么,我还不能进来看看了。”
“还不赶紧上去洗个澡,收拾收拾准备开工。”
“还有时间呢。”
“还有时间你也别在这儿腻歪了,上去休息一会儿,那么大早的机。”
“那我就在你这里弄好了,我懒得爬上去。”
“别闹,赶紧上楼。”
“谁闹了。”
“今天早上就差点误机了,你还在这里起腻……”
“对哦,时间控制狂的樱井先生,竟然也会睡过头电话联系不上……”相叶往床头一歪,笑着对樱井说。
“你还有脸说?”樱井站在床边瞪他一眼,“怎么回事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哎——可别推到我头上。”相叶踢掉鞋,在床上打了个滚。“我可是一点前就从你那里走了的。”
“你是走了,你走了我连闹钟都忘了设就睡着了……”
“那也算到我的头上吗。”相叶趴在床上,摇晃着两只脚。
“不算到你头上,难道是我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倒头就睡的。”樱井放下行李脱了上衣,转身往浴室里走。
“是你自己非要再来一次的——”相叶朝他喊道:“我说了今天要早起就一次的。”
“对对,每次都是我,都和你无关——”樱井也不回头,只笑着走进浴室,“懒得和你说,你也赶紧去洗澡。”
相叶从床上弹起来,兔子一样三两下蹦向浴室方向。
浴室方向很快传来哀鸣嘈杂——
“哎哎——你跟进来干嘛?”
“洗澡嘛,你不是让我赶紧洗。”
“我让你上去洗!”
“上去——你说这样吗?”
“……下去。”
“我不。”
“我再说一遍啊——”
“我不。”
“你不,你不——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在夹杂着从嘻闹到喘息再到呻吟的水声和四溅拍打声里,视频的上半段内容暂告段落。而开启下半段影像的,仍然是从房门内外的一段对话开始的。
“咦,到了……”
“到什么到,你的房间在楼上。”
“诶……让我进去嘛。”
“已经很晚了,赶紧上楼去睡觉。”
“就让我在你这里睡嘛……”
“为什么要在我这里睡?”
“楼上又黑又冷,我害怕。”
“胡说,你喝多了。”
“我没有胡说,我也没喝多。”
“总之别再闹了……”
“就让我在你这里睡嘛。”
“真的不行,你听话。”
“为什么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的房间在楼上。”
“你真不让我进去?”
“真的。早点休息。”
“……”
“……”
“好,有你的。”
相叶的脚步声从樱井房门外走远。
走进房间的樱井在床边坐下,呼了口气。在想躺下又似乎躺不下的无所适从里安静三两分钟,他起身从床边的背包里掏出了一顶帽子。把帽子反扣在头上,樱井出拳去拨弄系在帽尾的那个球,反复几回都没有击打到球。就在他准备发火甩掉帽子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山摇地动的咚咚锤门声。
樱井过去开门。
门口处一时从山呼海啸的敲门声里陷入了安静。
樱井从走廊倒退进房间,脸被相叶双手捧住,边吻边往床边踉跄而来。
吻得结实。吻得用力。吻得严丝合缝到声音都发不出来。
樱井是毫无防备气都喘不上来才终于别开了脸,相叶的酒气像是硬灌进他嘴里,让他明明没再喝却比刚刚醉得更深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樱井深呼吸,“你喝太多了。”
“你知道我没有。”相叶说:“我是来问你,后悔了没有。”
“后悔?”
“后悔刚刚把我推出去没有。”
“……”
“后悔也晚了,我很生气。”
“那你还下来干什么。”
“我先声明,我还在生气。”
相叶勾住樱井的脖子往床上倒。
“但没办法——身体已经先原谅你了。”
还在吵架的人会上床吗。
答案是肯定的。
心情还没和解,身体却已经率先一步讲和。
度假酒店二层独栋的结构浑然天成,房间独立隔音,满室春情荡漾也不怕扰人清梦,呻吟呼唤间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也都被海浪潮汐卷走。
敏感点的刺激,身体贴合的角度,进出的时机节奏,无一不是契合得恰到好处。
“我让你上楼回房间……”樱井手扶在相叶腰间挺送,“你就是不听!”
“让我睡你这里就……”相叶趴在枕头上,手扶住床头,“怎样了!”
“你明知道我只要碰一碰你就——”樱井抽送器官,“忍不了。”
“忍不了就……”相叶脸半埋在枕头里,“不要忍啊。”
“说得轻巧……”樱井俯身贴在相叶背后,“总是这样一碰就着擦枪走火的……又不是你怪我在健身房浴室的时候了。”
“因为那是公共场所……好吗。”
“都一样……我这想要戒断,你又不让了?”
“谁让你戒断了?”
“我不是怕你——”樱井挺腰用力,“受不了吗?”
“那也总比,忍着要好。”胀热酥麻从尾椎向身体里涌,樱井胸口湿热紧贴在背后,耻骨压紧入口,相叶难耐地攥紧枕头一角。
“你就不能听一次话。”樱井掰过他的脸。
“我就不。”相叶在喘息里出声。
手压在枕边,樱井低头吻住相叶,似乎想要把他所有的难以驯服和孩子气都吸吮走。
“唔嗯……我就是,只想要……”
樱井在相叶唇齿缝间最终吐出那声湿糯的“你”里射得头晕眼花。
而相叶的只言片语则被涌入体内的热流冲散溶化,如海浪潮汐般化为了满足的呻吟和叹息。
心情还没和解,身体却已经率先一步讲和。
性张力过于强烈的关系大概就是这样,想稍微闹点别扭身体都不答应,只有越吵越依赖,越忍越爆发,真不知是该苦恼还是该庆幸。
本年度七夕特刊的内容到这里也就暂时画下句点了。对于这对众人口中的“天生一对”、“天作之合”究竟应该怎样理解,一千个读者心中自有一千幅画卷。本刊也只对所有原始音视频及采访素材进行了最原始的搬运,并无过多主观加工。
真相是怎样的?
真相只有一个。
在每一位读者的心中。
一个记者手记:
“这句并不会采用,我就是私下里个人问一下您想说的其实是什么——如果可以说脏话的话。”
“真的可以说?”
“但说无妨。”
“他们俩啊……根本就是天操地射。”
END
没想到吧?我还有双更((
毕竟我可是825全勤奖。
今年尝试打造了5D阅读体验(你快走吧你。
就问今年过年你们开心不?
立风因你们每个人了不起!!
一
“SLF825呼叫塔台,SLF825请求起飞。”
“塔台收到,SLF825请于3分钟内推出,起飞跑道入A7。”
“SLF825收到,SLF825即将推出——总算排到了。”
“SLF825注意,你前面还有11架次待起飞。”
“还有11架?塔台确定?SLF825这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塔台回复SLF825,今天什么天气看不到?这样的大雨航班没有取消已经很不错了。”
“是——SLF825收到,SLF825明白——真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SLF825注意通讯用语规范标准,不要闲扯些别的。”
“谁开始的啊……塔台是起床气还没消吗。”
“SLF825注意你的表达内容——谁有起床气。”
匀速推出飞机往跑道方向驶去,樱井翔对着耳麦,指尖轻敲摩斯密码:“明明就因为大早班,起不来在那里闹。”
很轻,极轻。轻到几乎不可能进入人类的听力值范围。
塔台里的相叶雅纪还是一清二楚地听到了。超乎常人的五感能力毫无退化,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烦恼。
他戴着特制的隔音降噪耳机,对耳麦清了清嗓子:“SLF825请不要做无谓多余的动作,认真开飞机。”
“是因为昨晚做得不爽吗。”
摩斯密码,毫不听归劝地继续传递过来。
相叶耐着性子。
“SLF825,还想不想飞?塔台可以安排你回去继续待机。”
“塔台别急,听塔台的,一切听塔台指挥。SLF825已在A7跑道排队队尾等待。”樱井笑着说:“今早的咖啡也一样很棒。”
“SLF825,这种事不需要和塔台汇报,需要咖啡请和乘务长联系。”
“那怎么可能有我家做的好喝。”
“塔台现在告知SLF825,很快即将有新一轮强降雨到来,再不起飞今天什么时候能飞就自己看着办。”
“塔台别急,SLF825已推入跑道,请求起飞。”
“SLF825,地面风速30,空域正常,准许起飞。”
眉梢挑起的角度,唇角扬起的弧度,在家常便饭的工作过程里游刃有余。
民航客机从跑道上拉起飞向空中。
相叶从塔台的全景视野望出去,远端跑道上空已经飞离的SLF825,对钻入云里的机尾无声说了句“安全第一”。
38岁的樱井机长,虽然这样的飞行对于你来说实在不过信手拈来,但还是请你认真地飞,安全地飞,好好地飞。你已经不是19岁的你了,很多东西跟随年龄成倍增长,不知曾经一流的控制力和意志力两倍之后是加乘了还是减半了。
你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你。
虽然已经退役,但要是没有了另一半,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那种残忍我还是丝毫没有兴趣绝对不想体会的。
所以,别让我替你操心。
有意思的是,现在相叶倒成了给出指令做出向导的那个。
毕竟,他也不是19岁时的那个他了。
云飞如流。
起风了。
第一次执行任务的那天,一场暴风雨正在云团旋涡里酝酿。
相叶趴在楼顶一动不动已经超过半个小时,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弧度都没有变过分毫。瞄准镜里,目标人物还没有出现。低气压不断下降,额上开始冒汗,顺着眉梢滑过眼角,轻微地迷着相叶的眼。
但他不敢眨眼。或者说顾不上眨眼。他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眼睛上,超乎常人的视力正透过瞄准镜紧盯着目标人物预定出现的地点。在这种时刻他必须全神贯注,不然周遭海量的声音信息都会不断钻进耳朵变成杂音,干扰他的大脑和判断。
——“集中精神,目标人物随时可能出现。”
耳机里的声音,在电波里依然难掩一丝紧张造成的高频,都被相叶的听力尽数捕捉。
“收到。”
紧张吗。紧张也是再自然不过的。这是他们搭档执行的第一个任务,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究竟是不是一对成功的组合——对,目前还只能叫组合——就看这次任务能否顺利完成了。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那么他们的组合也许就是不适合的——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结果出现的。
没有容错率。
必须——
瞄准镜里出现车辆。
——“目标出现。”
相叶的视线无比清晰,他已经倾注了全部注意力,势在必得。
车门拉开,相叶指尖已经扣紧扳机。
一把黑伞先从车里伸了出来。
很快,巨大的黑色伞面接二连三撑开,从车门外到大厦入口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防弹雨伞。情况有点麻烦。”
“……”相叶怀疑自己指尖上都在冒汗,勾住的扳机正在发烫。“狙击枪不能穿透吗?”
——“我们今天拿的只是普通AWP,不可能射穿防弹材质。”
“……”相叶鼻尖上沁出汗滴,指尖在扳机上摩擦着。
——“有把握吗?”
相叶咬了咬嘴唇。
“有。”
有没有这个把握,这也是第一次的实战,他也无法在内心给出一个百分百的保证。但哪怕只为了刚刚那一个“我们”,他也一定要有。
相叶的目光穿过瞄准镜,穿过大夏楼顶到地面的上百米距离,穿过低气压的缠绕,清晰聚焦在紧密相连的黑色伞顶上。
锐利目光在一片黑色里搜寻着伞边之间露出的缝隙。
他耳边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在眼睛里发热,几乎要让他感觉瞳孔里要燃起来。
——你可以的。
相叶不确定这一句是从耳机里来,还是自脑中生发出来的。
黑伞乌云在移动之间拉开了一线空隙。
也就是一线光亮。
——手要稳。
相叶的额发被迎面撩起。
狙击枪的子弹稳准狠地自那一线空隙间钻进伞下,命中目标头部。
第一滴雨落在瞄准镜上,相叶收起枪口。
他可以。
身为一名19岁的年轻哨兵。
为了他的向导。
他必须一击即中。
“今天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回塔的时候,相叶对走在前面的,他的向导,鼓起勇气。
“嗯?”金发灿然的樱井翔转过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恐怕,吃不到一起?”
“那也可以一起,各吃各的。”相叶想说,这是一起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无论如何也都该是值得纪念的。
樱井想了下。
相叶也能理解。
他们之间——太不熟了。
虽然已经确定为伴侣,但也仅仅只是“确定”而已。在这样的关系里面对面吃一顿饭,确实是比毫无关系时更不容易。
“好,那等下见。”
相叶觉得樱井答应得勉为其难。
那勉为其难就像当初第一次知道伴侣确定的结果时,那份难以言说的情绪,缠绕在两人之间。
“是你。”
樱井手上揭开火漆印章的信封里,印有相叶雅纪名字的卡片不用拿出来都已经可以看清。
相叶那时意外得没能说出话来。
他首先不觉得樱井会是选不到适合伴侣的类型,不可能需要等到塔来安排配对。再来他也不敢相信塔会把自己配给樱井,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们都没有什么特别合拍之处。虽然他也落到需要塔进行强制配对这一步,但那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需要说明一下才行——
“看来。”樱井在他长时间的沉默里耸耸肩,开口道:“标准的包办婚姻了。”
金发灿然的樱井说这话时的轻率无谓,让相叶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既然是不是包办婚姻于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那就让它包办吧。包办是制度,包办无话可说,包办大家的心里反而会自在一些,不至于那么尴尬。
“啊,今后就请多关照了。”相叶笑着伸手。
伸出手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虽然樱井也友好地握了过来,但是这个举动太过于隔阂了,几乎是更拉远了双方的距离感。
“彼此彼此。”樱井笑得礼貌而恰到好处,就像他手上握的力度一样。
每每想到那一幕,相叶都还是会头皮发麻。即使如此,那也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是的,直到第一次任务都执行完了,他们之间还没有完成结合。这要是说出去都能算得上是骇人听闻了——没结合就敢执行任务,胆子也太大了。众所周知,只有通过身体结合和精神结合的哨兵和向导才能达成完整的协调一致,共感共通让合作无间。
倒也不是相叶胆子就比旁人大多少,只是……
他也得找得到机会干那回事儿才行啊!
俩人自打完成了那次关于伟大友谊式的握手之后,礼貌客气到像是谈判桌上的商务对手,怎么可能还有任何自然而然地说来我们去滚个床吧的时机。
撩几把清水洗完脸,相叶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从脸颊到下巴,沿着脖子一直到锁骨,全都泛着起疹似的红色。今天保持同一个姿势的时间过长,一直紧抵着狙击枪,皮肤出现了严重的敏感反应。
小心地换上自己平时穿的纯棉上衣,还有材质极其绵软的宽松长裤,相叶知道自己这样穿对于一餐具有纪念意义的饭来说多少显得有些不正式,但是没办法,执行任务那身战斗装备再穿下去他的身上就要开始溃烂了。
不过也好,走进餐厅看到的樱井,是根本连衣服都没换过,只脱了军用外套,穿着里面的背心就来了。
大家都这么随便就好。
反正,包办婚姻,不必要求太多。
樱井朝相叶点头致意。
相叶也俯身回应。
你让我让好几个回合才在桌子两边坐下。
“那么,就开始吧?”
“开始吧。”
这算是什么对话,相叶心想。
樱井看看自己盘子里配给好的牛肉,再看下相叶盘子里的蔬菜和素面。“平时就是吃这些?”他问。
“啊。”相叶笑,“我们只能吃这些简单的食物,不然会起疹子。”
“就像你现在……”樱井拿起刀叉切肉,打量相叶的脸颊,“这样的?”
“这个不是。”相叶抬手捂住半边脸,“没事,就正常现象。”
完全的不了解。也难怪樱井就是。确定身份进塔受训之后,哨兵就要住进特殊的区域,噪音要求和饮食条件都保持着完全不同的级别规格。对于向导来说,在三年受训期间如果没有特别熟识的哨兵,也确实很难了解到这些细化到日常起居的生活细节。
“吃得饱吗?”樱井切下一块牛肉送进嘴里。
“饱还是能饱的。”相叶卷起素面,“就是没什么味道罢了。”
“对于需要你完成的任务水准来说,这样的食物是,有点残忍的啊。”
“习惯就好。”相叶笑。
“下次我会做得更好。”樱井说。
“嗯?”相叶抬眼。
“你的眼睛也有点红。”樱井的目光快速扫过相叶的脸,“应该也是过于集中感官力导致的吧?是我做得不够,才会让你需要透支。”
“并不是?”相叶想要反驳。
“是不是都好。”樱井埋下头猛嚼牛肉,“无论如何,我们既然已经组合,最重要的就是安全第一。只有最高水准地完成任务,才是最有保证的安全。”
“……”相叶想,这话我倒也无法反驳。只是他倒没想过,在一段包办婚姻里,最为重要的原来是安全。
“果然还是。”樱井盘子里的肉眼看着就吃空了。放下刀叉,他说:“今晚我去你房间找你。”
嗯?
什么?
嗯?
果然什么?
这算是什么?
相叶想要翻涌而出的话全靠拼命吞素面才被压下去。
这他妈算是个行房通告吗?
众所周知,我是个脑子不够用所以写不了哨向的人。
但我西皮就是牛逼,什么奇迹都能出。
没错,我,经过了数年的学习钻研(竟然也写哨向了。
真是什么都在发生。
所以这就是非典型.私设无数.在我地盘的儿就听我的.纯个人流派.哨向。
请不要给予期待地愉快阅读(真诚笑脸。
825开新坑是最合适的礼物,毕竟825就是个掉坑的日子,你们说呢。
立风女孩过年好,立风女孩值得。
A
汉谟拉比法典与24个比利
子不语
釜中泣
征服
B
一台行车记录仪的自白(8.25²贺)
追夫三人行
我男朋友的情敌才不可能这么可爱
淫花堆
鸽子
梦鱼
乱点鸳鸳
鲜车怒马
剑玉少年(&玩具屋)
雷之一击
神奇隔板Ⅱ
猫山狗海
完美证词
玩具屋(异色版)
C
幻井
番外:魔力扑克
例行功课,距本年度825还有一周。
功课做完,感觉好像可以对自己说一句:你这一年真的很努力。
没想过在这一年里我能把自己燃烧到这种程度,可能是过去几年里最尽力而为的一年。感觉自己是真的拿出了向死而生的觉悟。
我已经不再问意义,也不介意是否被需要。不追过往,也不虑将来。获得自由的唯一方式就是活在当下。
两位先生,真的给了我太多超乎想象的东西。这十年富足而饱满的精神世界无与伦比,更别提那些毫无意义的狂热带来的万丈光芒。
我上辈子做的好事一定是感天动地,才会在这辈子遇到了这样的西皮。
如今这辆车几乎是空车了,倒也已经并不特别感伤。这就是黄金广场内分手,时代门外再重聚。自从前爱到现在,是哪个可一可再。你回来,你不回来,是否会比我更精彩。哪怕天塌下来,也仍然值得与你们用余下时间谈论爱。
今年仍然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来年的再聚。
在可见的不可见的未来里,希望我们永不错过。
平行世界旋转门,风景大不相同。
樱井正躺在店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冷不防耳机忽然被从耳朵里扯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朝着他耳边一连串的喊话:
“sho,sho——起来了不要睡了——sho——”
比他耳机里的音量还大——樱井歪了歪脑袋。
“听到了听到了,要聋了。”
“你要聋是因为耳机声音开太大了。”相叶有些嫌弃地把摘下来的蓝牙耳机拿远,“我说了多少次了耳机音量不要开太大,更不要一直这么戴着。”
“我并没有开很大声。”樱井笑笑。
“还没有呢,拿这么远都听得到。”相叶说:“再说你睡觉听什么耳机。”
“我没有睡,我就休息一会儿。”樱井笑着说:“天太热,这下午也没客人。”
“你也知道没客人啊,亏你还睡得着。”
“就说了我没睡啊。”
“总之起来了,起来看我研究的新商品。”相叶握住樱井手腕往起拽。
“什么,新商品?”樱井跟着站起来,被拽到柜台里面。
“来,你拿着这头。”相叶把一根细长的塑胶吸管递给樱井,自己把吸管的另一头插进倒满碳酸饮料的玻璃杯里。“来,试试看。”
“试什么?”樱井捏着这看起来长达一两米的吸管看相叶。
“试着吸汽水啊。”
“为什么要用这么长的吸管?”
“就是这样才好玩啊,看看多久才能把汽水喝完。”相叶兴致勃勃地抽出另一根长吸管,插进另一杯汽水里。“还可以比赛。”
“比赛?”
樱井还反应不过来,相叶已经叼起自己手上的吸管,大力吸起来。
虽然樱井还是不明白突然间比的什么赛,但还是紧跟着含住吸管使劲吸。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樱井怀疑自己会不会等一下就要缺氧了。即使是已经把汽水吸上来,可距离要喝完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平时喝瓶装饮料都是靠手捏,别提这么长的吸管要靠吸力完成了。
旁边的相叶却已经“啊——”呼一口长气。
“喝完了。”他看看樱井,“小翔还没吗?”
樱井瞥他一眼,抬腿站上了身后的椅子。
“诶——干嘛,小翔下来。”相叶赶紧伸手扶住他。
樱井边摆手边把最后一点杯底喝完,从椅子上下来坐着喘气。
“这就是你研究的,新商品?”
“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相叶歪着头看他。
樱井很想说有什么趣啊,这种玩具怎么可能会有人买,但却不忍对着相叶的脸说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研究什么新商品。”
“都没有客人啊。”相叶把可能长达两米的吸管放在柜台上,看一眼空荡荡的店里,“这完全没生意的,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急什么啊。我们这又不是超市便利店,哪可能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的。”樱井失笑,“我不是说了吗,今天天气太热了,这个最热的时间,不会有人来的。”
“我着急啊。”相叶扁扁嘴,“老这么没生意,我们会不会没饭吃啊。”
“说了半天,你是在担心这个吗?”樱井揉揉相叶的头发。
“我怎么不担心啊。”相叶扭一扭头,“本来就是我害你不能再当医生。”
“是不是说好了,这事再也不提了。”樱井说:“并没有谁害我,是我自己想要当老板了。”
“玩具屋的老板吗?”相叶转过脸看他。
“怎么,不可以吗。”樱井俯身在柜台上,“我有个这么喜欢玩具的小朋友,我不开一间玩具屋怎么能行。”
“我也不是……”相叶低下头嘟囔。
“嗯?”樱井附耳过去。
“我也不是小朋友了!”
“……”
“我和你是同级生,你知道吗?”
“是,是吗?”
“只因为我做过你的病人,所以你就要永远把我当孩子看吗?”
“我并没有……”虽然樱井想说好好你不是孩子,但也不知是谁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一定要缠着我听睡前故事的。“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的医生,积蓄还是有一些的,你不用担心。”樱井温柔说道:“现在开这么间小店,已经足够我们生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樱井用手沿着自己的脸比划一下,“你看我,是不是看起来就一脸不缺钱的样子。”
相叶笑出来,“亏我还那么努力,我还有一件新商品没拿出来呢。”
“还……有?”樱井咧咧嘴。
“有的,这件我更满意。”相叶探身从柜台底下掏出一顶帽子来。
樱井感到这顶帽子有那么些眼熟。
“帽子?”
“不是帽子,是这样——”相叶把帽子反戴在头上,露出绑在帽尾上的那根皮筋,以及皮筋上连着的球。“这样,像拳击那样,来出拳击打这个球……”话没说完,已经被弹回来的球砸在眼睛上。
是了。樱井想起来了。就是这顶他搞不清楚是在干什么的帽子,当初在医院里就已经见识过了。
“喏,小翔也试下。”相叶把帽子摘下来递给樱井。
“我?我就不必了吧……”
“很好玩的,试试。”
樱井自然是来不及推拒,已经被相叶把帽子扣在了头上。
“嗯,不是,这个到底是——”
试着击打了几个来回,不仅完全打不到,顽皮的球还直接转到了身后。
樱井把帽子忽地摘下来。
惯性动作差点就是要把帽子往地上摔的架势,吓得相叶侧身往旁边躲了一下。
“小翔不喜欢吗?”
“……”樱井当下在心里反省了三千遍。对待这样敏感纤细纯粹的灵魂,应该怎么着来着——“不是,我很喜欢。”应该回到一切的原点——“这怕不是个天才的设计。”
“真的吗?”
“当然。”樱井朝相叶挥挥手,往躺椅那边指了下,“来,你来过。”
“嗯?”相叶跟着他走过去。
樱井在躺椅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腿,“来,坐过来。”
相叶看一眼,也没二话,迈开腿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把帽子反戴在相叶头上,樱井端详一下他。
“可以,就这样。”
“这是要干什么呀?”
“我来告诉你……”樱井伸手揽在相叶腰后,“这个玩具的正确玩法。”
“正确玩法?”相叶拨弄着挂在帽子上的球,“什么是正确玩法?”
樱井从他手里拿过那只球,拉拽到自己额头前。
“来,我把这只球放在哪里,你就要用哪里来碰到它。”
相叶反应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游戏规则挺有意思,“这样吗?”他俯身低头,把额头抵在樱井额前的球上。
“有趣吗?”樱井看着他近到失焦的眼睛。
“有趣。”
“那就继续喽。”
樱井说着,把球移到鼻子上。相叶于是也跟着把鼻尖贴过来。球再向下移,相叶正要把嘴唇贴过来,樱井把球往旁边一拨,亲到他的嘴上。
“……”
相叶眨了眨眼,但还是很乖地亲着樱井。
扎实用力的一吻。
“咦……原来是这样玩的吗。”亲到嘴唇发肿才放开彼此时,相叶一脸认真地看着樱井,“那使用方法要好好告诉客人才行。”
“不不不……”樱井差点就想要当场要把这个“玩具”销毁了。“你听我说,这个不能卖给客人,这个只能我们自己玩,知道吗。”
“不能卖吗?”
“绝对不能。”
“好吧。”相叶摸过那只球握在手里,“怪可惜的,难得这么好玩。”
“不可惜。”樱井说:“这还有好多玩法,我们可以接着玩下去……”
“要继续吗?”相叶看他。
“又没有客人,闲着干嘛呢?”樱井笑,“记得,球放在我哪里,你就要用哪里来碰……”
炽热午后,忘记翻过CLOSE牌子的店门偶尔被路人推开,立刻就被店里的情景吓得退了出去。
这是一间生意不怎么好的玩具屋。
并不是因为天气热,店面不大,商品昭和。
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传言说,这家店里的人精神不大正常。
只有樱井翔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与其说他不想改进,不如说他是乐见其成。
有些玩具只是玩具,但有些玩具被点石成金,就成了宝物。而能将所有那些普通玩具点化成宝藏的人,他又怎么会舍得和任何其他的人分享呢。
那个能让剑玉散起步来的少年,如果自己能跟上他的步伐走进他的世界,那么一个小小的玩具屋,就只不过成了一个缤纷宇宙的入口而已。
“我真的忘不了那天夜里的相叶君。”
樱井翔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回答这句话。
当警察第N+1次来找他问话的时候。
“你确定那天晚上见到他了吗?”
“我确定。”樱井的目光毫不闪烁,声音也扎实平稳,“那天夜里的相叶君我是绝对忘不了的。”
“樱井先生,希望您了解,您的证词至关重要,这关系到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据是否成立。事关重大,您一定要回忆清楚。”
“我明白,警察先生请放心。”樱井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樱井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天晚上他的确看见相叶雅纪了。
岂止是看见。
那天是他们一班老同事久违的重聚。自从几年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后,他和相叶就相继离开了原来的公司,从此很少再见。樱井也不知道这一次相隔许久的聚会是谁提出来又怎么成型的,他只是接到了要来两天一夜短途出游的邀约,目的地就是这个鲜为人知的热带海岸。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邀约名单里看到相叶雅纪的名字,樱井可能根本就不会应邀而来。
集合地是风光出乎意料的热带海岸,还入住了海岸边的花园式度假酒店。酒店房间都是那种很洋气的二层独栋,外墙刷成希腊风格般的蓝白色。
樱井心里其实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几个同事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再聚会见面,这种突然的邀约显得有些突兀。但这种不安在见到相叶的那瞬间就立刻被抛诸脑后了。
他有几年没见过相叶了。
他以为他早已经忘记了与相叶有关的所有一切。
“嗨,小翔。”一只手在肩上反拎着旅行袋,另一只手朝樱井打招呼时,相叶笑得格外灿烂。即使如此,樱井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那明晃晃闪着光的,戒指。
“嗨,好久不见。”樱井也朝他微笑。
“小翔真是一点没变呢。”相叶笑着走近。
“我才想说这话呢。”樱井虽然也笑着说,但多少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丝的尴尬不自在。站在酒店大堂前台边,他试图表现得自然一些,“听说房间已经办好了,我们报名字就可以。”
“哦,是吗。”相叶走到他旁边,“那一起。”
樱井感觉到他挨过来的肩,清晰的骨骼和温度。他其实本该在那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但他哪里顾得上思考,他思考的条线全都被内心翻涌的情绪阻断了。
“我看下,我是住几号……”从前台领出房卡,相叶翻开卡套,再凑到樱井那里看一眼,“咦,小翔和我在一栋哎。”
“是吗。”樱井其实根本没看清,只听得到相叶的嗓音,可能比外面海滩上的沙子还要柔软怡人。
“小翔在一楼,我在二楼。”相叶拍拍樱井的肩,“太好了。”
樱井想说,好什么,住得这么近,好什么。
那天晚上的晚餐聚会气氛比樱井想象中要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本该是有些微妙的场面才对。也许这和相叶的情绪格外高涨有关,有那样的一个他,很难有什么场合是不会热闹明亮起来的。但要是说那样的相叶有什么奇怪,也很难谈得上,毕竟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樱井心中有些百感交集,不知不觉酒便喝了不少。他知道相叶也没少喝,在席间推杯换盏,脸颊都红了。
饭局散时已经是后半夜,各自走回房间还有一段路程。樱井和相叶住同一栋,自然走在一起。
樱井虽然喝的不少,意识仍然是清醒的。因为是清醒的,所以他也知道相叶虽然是有些醉,但也没到烂醉。
月色下的沙滩上,两人走得默默无言。沙从脚趾里滑过,反复涌动,如同微凉微暖的海浪。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樱井打破的沉默,也不知会不会让自己后悔。
“挺好的啊。”相叶说。
“挺好吗。”
“挺好。”
“那就好。”
“小翔呢。”
“我?我嘛……”
樱井想说,我也挺好。如果挺好这个概念里不包括总是幻觉在茶水间看到闪身而过的你,每一次买新领带都会在心里想一下这条的样式你戴会不会更好看,双人床单边睡的夜里无数次麻烦你来帮忙解决一些基本需求……那就大概是挺好的。
“那么,晚安。”
走到房间门口时,樱井掏出门卡。
因为微醺,樱井是直到推开门准备进屋时才发现紧跟在背后的相叶的。
他吓了一跳。
相叶正张开双手贴在他后背上,把他往房间里推。
樱井一个闪身。
“有……事吗?”
“没有啊……”相叶眯着眼睛,依然往樱井身上贴过来,“我能不能就在小翔这里睡啊。”
“干嘛睡我这里?”樱井竭力按压着自己可能被酒精鼓噪的冲动,以及忽然之间就紊乱的荷尔蒙波动。“回你房间去睡。”
“诶……”相叶带着鼻音咕哝:“但是我不想上楼……”
“上楼怎么了?”
“我害怕。”
“你怕什么?”
“……你不知道吗?”相叶忽然攥住樱井的手腕,盯着他说:“小翔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吗?”
“……”樱井紧抿住嘴,因为他明白。他当然知道相叶指的是什么,他只是选择性遗忘了那么久的东西一下子被从记忆淤泥里拎出来,无法直视。
“当初小茜……”这个名字才只是从相叶口中吐出来,樱井就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好了好了,没事的……”在这一刻樱井本来已经准备妥协,就让相叶在他房间睡下,以免他再说出更多大家都不想听到的话。
但就是在他把相叶往床边扶准备让他躺下的时候,相叶手上的一道闪光晃过了他的眼睛。
樱井的酒都像是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不行。
绝对不行。
他保证不了。
他对自己保证不了。
樱井用力架起相叶,把他往门外送。
“不要闹了,赶紧上楼休息。”
“唔……干嘛不让我睡……”
“已经成家的人了,不能乱来了。”
“乱来?乱来什么了……”
“……没什么。”把相叶架到门口,樱井用力拍拍他的肩,把他往外推了一把,“不是你。”
不是你。
是我自己。
“我可以肯定,我忘不了那天夜里的相叶君。”
“那么,被害人您也认识吗?”
“是的,认识。他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
“那您肯定也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从以前公司辞职的了。”
“嗯,知道。”
“三枝茜——因为不堪长时间的性骚扰导致抑郁而最终跳楼自杀——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樱井先生也还在公司吧?”
“是。”
“相叶先生也在吧?”
“是的,他那时也在,我们在同一个课。”
“相叶先生和三枝女士当时是什么关系,您知道吗?”
“……我不太清楚。”
“据我们了解,三枝女士曾经公开向相叶先生表白过,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
“不好意思,我一向对公司八卦这种事没有兴趣,也会刻意避免谈论他人的私事。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这方面的情况。”
“所以他们两人之间是否曾经有过情侣关系,您并不知道?”
“恕我直言,这并不关我的事。”
“这次的聚会是谁发起的,您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来了?”
“我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平时就喜欢这类的活动。而且这些旧同事之间以前相处得很好,我觉得也很正常。”
“那么,据相叶先生所说,那天晚上他回到酒店,结果把房间记错了,误以为自己是住在一楼,所以才会去了樱井先生您的房间。”
“他还真是,全不记得。”樱井交叉十指搭在膝上,“没错,那晚他就是这么来的我房间,而且很明显是喝多了。”
“那时是几点,您记得吗?”
“嗯……我想大约应该是过了12点,可能都快要接近1点了。”
“确定吗?”
“嗯,因为我记得当时我还和他说这12点多了你干什么呢,这一类的。”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就大概,他因为确实喝多了,一直在胡闹,我推他走他也不走,在我房间里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我硬把他赶出去的。”
“那时大概几点?”
“应该已经1点多了。”
“您怎么确定已经过了1点?”
“他不肯走,我又给他拿湿毛巾又给他倒水,一边搞一边看表,心里计算着我还能睡几个小时。”
“计算?”
“虽然这些警察先生应该也没有兴趣——我是那种行程控制狂,尤其是出门旅行的时候,习惯计划到每一顿饭都要卡着时间吃完的……我第二天的飞机比较早,所以就很在意自己几点要起床,还能睡多久。是有点奇怪,但这个我自己也没办法。”
“……”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您的配合。”
相叶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去时,看到樱井在卡座里朝他抬手。
他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怎么会忽然约我来喝咖啡。”相叶笑道。
“喝点什么,先点了再说吧。”樱井眯着眼睛看他。
“哦,好。”相叶对服务生招呼:“麻烦要一杯美式。”
樱井盯着他抬起的手。
“嗯?怎么了。”相叶看他一眼,“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的戒指呢。”胳膊支在桌面,樱井十指交叉抵在唇边。
“什么戒指啊……”相叶还是笑,只是眉眼间已经没了笑意。
“你戴在无名指上的,不是婚戒的戒指。”
“……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
“这种事难道还能瞒得住吗。”
“所以呢。”相叶保持轻松的语气,“怎么了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樱井盯着他说。
“骗你?我骗你什么?”相叶反过来看他的眼睛。
“用一枚戒指骗我你已经结婚了。”
“我那,只是一时兴起,喜欢那个戒指的样子随手戴的,根本没在意是什么手指……再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结婚了?”
“因为你知道,只要我以为你结婚了,就绝对不会让你留在我的房间里过夜……我就必然会把你赶出去。你清楚知道。”
“我干嘛要让你把我赶出去?”
“因为你有事要去做。我真把你留下了,你就没办法脱身去完成这件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吗?那我就来给你讲讲。”樱井把手放下,靠在椅背上看着相叶,“你跟进我的房间,因为你需要我做你的时间证人,好帮你完成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你又必须要想办法脱身离开,因为你还有事要去做——你要替小茜把仇报了。”
“……”
“小茜的死虽然没办法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毫无疑问,你根本没放下,不是吗。”
“……”
“你是怎么发起的这次聚会,我并不知道。但你基于对我的了解,让我在不知不觉间为你做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别再胡扯下去了。”
“我胡扯了吗?”
“警察也来找过我很多次了,我说得很清楚明白了,那天夜里我被你从房间里赶出来已经是1点多了,我根本没办法在12点到1点之间去做什么。难道你不是看到这样的时间?不是这样和警察说的?”
“我的确是这样说的。但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才想起来——为什么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会比预定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机场——”樱井倾身向前,抬起手腕露出自己的手表,“因为我的手表被人往前调了一个小时。”
“……”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没有证据。”相叶抬眼。
“证据?”樱井看着相叶,“我并不需要。”
“那你……”相叶的眉尖拧了拧。
“我只想问你。”樱井提了口气,“你只是在利用我吗?”
“……”
“你只是因为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才选择了利用我吗?”
“……”
“回答我。”
“小翔,你知道吗。”相叶也朝樱井倾身,“如果那天夜里,你没有把我赶出去……我们今天可能就不会是这样坐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如果你就让我留下了,即使是知道我结婚了也还是让我留下了……我会让你知道,有些事你误会了多久,有些事我想做了多久。只要你把我留下——可惜,你没有。”
“……”
“你把我赶出来那一刻让我觉得,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我不得不去做完它——因为我竟然为了一个对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男人,拒绝了那么好的女孩——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愧疚,是不是我的拒绝才导致了后来的悲剧,把她推上了绝路。”
“……”
“我更愧疚的是,即使如此,我也没能把那个男人忘了。”
“……”
“小翔,你不知道的事,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太多了。”
“……”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相叶君……”樱井开口,却又开不了口,一个名字已经像要耗尽他的所有心力。
“那晚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相叶起身。“保重,小翔。”
不。
不是的。
我的证词还没有说完。
不是你。
是我自己。
我保证不了。
我保证不了对着你能够坐怀不乱守住底线。
是我。
是我忘不了那天夜里的相叶君。
是我忘不了,每一个夜里的相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