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ブログ
×

[PR]上記の広告は3ヶ月以上新規記事投稿のないブログに表示されています。新しい記事を書く事で広告が消えます。




【菜刀王子和不用菜刀王子】

 

当时那把菜刀距离樱井翔的气管只有0.01米的距离。

几分钟之后,相叶雅纪将为自己的这次激情举刀付出代价。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拿起那本书纯属偶然——偶然中的必然——相叶雅纪是因为看到封面上的“菜刀”这个词才会把那本书抽出来的。

抽出来才发现,完整的书名是《不用菜刀也能做出美食!给不会做饭的你》。

单看这个书名相叶已经是气不打一处来。

翻开一看——谁说一定要有菜刀才能做饭,我就是一个立誓不碰菜刀的人。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信心能做出各种好吃的料理,不仅我可以,一直不会做饭的你也可以。这不是一本通常意义上的料理书。现在就开始,菜刀扔一边,美食缤纷转。

相叶可以说是看得十分上头了。

这本书里的菜单不仅是各种取巧偷懒,在他眼里更可以算得上是偷换概念的诡辩了。

不止如此。

特别拿不用菜刀做卖点说事儿,这是在针对他吗?

没错,江湖人称菜刀王子的相叶雅纪,此刻真实地感受到了被冒犯。还要把菜刀扔一边,这真的不是什么意有所指的影射和暗示吗。

现在什么人都能出书了!

正翻着书来气,旁边的店员递出了温柔一刀:“客人也对这本书感兴趣吗,今天我们店里会有签售活动呢。”

什么东西,还有签售了?

“这本书,很畅销吗。”相叶合上书。

“嗯,这本是本月料理类书籍销售榜TOP1,特别受到年轻人的欢迎。”女性店员笑盈盈地指一下书腰封上的作者照片,“尤其是这位作者——”

“我知道。”相叶截住店员的话,刻意不去看那张在腰封上笑得极之清爽的笑脸,“他根本不是专业的。”

“是啊,身为主播还有这种出乎意料的才能,也是这本书能大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店员像是完全没看出相叶并不想听,兀自地说下去:“啊,还有十分钟签售就开始了,机会难得,您也过去看看吧。”

机会难得。

相叶攥起手上的书,目光再朝书架上张望寻找,终于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看到了那本书的书脊——《菜刀王子是怎样炼成的》。

好现实啊。卖得不如对方就立刻被挤到那样的位置上了吗。

相叶本来也并非在意这种事的人,只是——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才能如此大受欢迎。

攥了攥手里的书,相叶走向店里的签售现场。

“您好,队尾在这里——”店员朝相叶伸手示意。

相叶眯起眼张望大排长龙的前方,人头攒动之中,那个边签书边不时抬头微笑致意的男人。

倒是笑得春光灿烂。

“这位客人,请排队哟。”店员伸手拦了一下往签书台走了两步的相叶。

“啊,不好意思。”他回过神,“我不——”

“虽然队伍看起来很长,但其实很快的哟。”并没准备排这个队的相叶被店员轻声细语地给塞进了队里。

“我——”

“很快,很快的。”

相叶放弃了挣扎——或者说顺水推舟地站进了队伍。就这样吧,他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又没什么理亏之处,不过是去和这种对菜刀的挑衅当面鼓对面锣一下——

“这位先生,您的书。”

“嗯,哦!”相叶回过神来时,发现说其实很快这话诚不欺他,已经轮到他了。他往前一步,捧出手上一直攥的那本书。

执笔签字的作者抬起头,看着相叶的脸。

歪下头。

相叶也跟着把头一歪。

“这位先生……”作者笑道:“您这是?”

“什,什么,我排队签书啊。”相叶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只是您要签的这本——”作者看一眼相叶手上的书,“是不是找错作者了。”

相叶也低头看一眼。

——《菜刀王子是怎样炼成的》。

“不是,这,这本不是。”相叶慌忙把书往身后藏。

“不过,没关系。”作者显得很大度,“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签。”

“不用——”

“虽然我们理念不同,还挺希望有机会能切磋一下的。”

面前的男人翻开书,在扉页的“菜刀王子”几个字下面签上“樱井翔”三个字时,相叶雅纪烫红着脸下定了某个决心。

 

 

听到门禁铃响时,樱井正端起倒进中筋粉的玻璃碗,盯着操作台的笔记皱眉。他惯性地晃了两下碗,然后回过神,笑了下走过去按门禁。

“哪位?”

“您好,您的披萨。”

“披萨?我没有订啊。”

“订单上写的是您的地址,没有错。”

“我确实没订啊。”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给您订的吧。”

“哦……”樱井看不清被帽沿压低挡住的脸,不过还是不疑有他,“稍等。”

等戴着蹭满面粉的围裙去拉开门接过那个披萨盒时,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谢谢,这披萨……”樱井晃了晃手上的纸盒,明显感觉到了分量的差别和手感的不同。“这里面装的是披萨?”

就在樱井狐疑着掀开盒盖的瞬间,门外站的小哥一个跨步迈进门里,反手撞上了门。

樱井愣了一下,披萨盒盖在他和夺门而入的男子之间翻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盒子里图穷匕现。

樱井还在盯着菜刀的刃光出神,闯入者已经伸手从盒子里抄起了那把菜刀。

电光火石之间,樱井下意识地抬手去揭了一下对方压得挡住脸的棒球帽。

帽沿掀翻,发丝散落。

“你——”樱井认出了那双眼睛。

相叶攥了攥手里的刀。

“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樱井向后闪了闪。

“进屋。”相叶的声音有点哑。

“我书不是已经给你签了——”

“我让你进去!”

“好好好——别冲动。”

跟在樱井身后走进客厅,相叶第一眼就落到了开放式厨房的操作台上,那一片难以名状的狼藉里。

“你在干什么。”他问。

“我在——”樱井把相叶丢在身后,只管走到操作台边,“跟你有关系吗。”

相叶扫一眼操作台上的林林总总,心里已经有数。

“你在做蛋糕吗?”站在樱井对面,相叶说:“不可思议。”

“怎么,我不能给自己做个蛋糕吗。”樱井端起刚刚的玻璃碗,“在我自己的生日。”

“……把碗放下。”相叶说。

“别太过分了。”

“把碗放下。”

“生日没人过问就算了,自己给自己做蛋糕还要经你同意……”樱井晃着手里的碗。

“我说把碗放下。”相叶叹口气,“你这样是不可能把粉倒出来的。”

“……”樱井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差点笑出来但是忍住了。

“真可怕,你不要紧吗。”相叶摇摇头。

“要不要紧关你事?”樱井把碗放下,“所以你是有什么不满,为了什么杀上门来?”

“你觉得呢?”相叶反问。

“我不知道。”樱井不抬眼,继续读着摊开的笔记。

“不知道没关系。既然你要做蛋糕,那挺好,毕竟我生日也没有吃上蛋糕。”相叶拎着手里的菜刀说:“我等着。”

“……我有说要请你吃吗。”樱井拿起打蛋器。

“你蛋白打得还不够,这样是不可能立尖成型的。”

樱井没说话,但照做了。

“诶诶蛋糕胚哪能这样竖着切?”“草莓摆歪了!”“你这样自己看着不会难受的吗?”“奶油太稀等下很难涂得好看的。”

“够了啊。”樱井提口气,手往操作台边一撑,“你真当这是给你做的蛋糕?”

“怎么,你不欠我一个蛋糕吗?”相叶不示弱地探身。

“是吗,你生日那天是谁拎了满手的东西到你家楼下又硬是被拒而不见的?”

“难道是你吗?”

“难道不是我?”

“管理员问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告诉上面自然就知道,我该知道什么?”

“不就是吵个架吗用得着几个月不见我连生日那天都不给台阶?”

“是我不给台阶还是你根本没准备下来,直接点一句道歉的话有那么难?”

“我为什么要道歉。”

“为你……”相叶提起了刀,“为你挑衅菜刀?”

此时相叶手里的菜刀距离樱井翔的气管只有0.01米的距离。

“我要不挑衅一下菜刀,能把你请到我跟前来?”樱井倒是面不改色,“送上门都不肯见我,既然山不会主动走到我跟前——我就偏要试试看。”

“……你就为这出了本书?”一把菜刀,一把好菜刀,虽然看起来相当危险,但相叶的手实际是攥得贼稳,“哄哄我有多难?难得过出一本书?”

“出书有多难啊。”樱井笑里夹带无奈,“不过是把我这几个月里的真实饮食生活记录下来罢了。”

相叶侧目看他。

“没有菜刀王子的日子有多惨,你也看到了。”樱井已经伸手去拨架在脖子上的菜刀——当然不用看也知道是刀背朝他,“你不觉得你该补偿我一下吗。”

“补偿?”相叶瞪他一眼,“你莫名其妙出这么本书赚了多少?”

“赚多少能弥补我生日一个人自己给自己做蛋糕?”樱井说得一本正经。

“你以为——”相叶忍无可忍,“我提着刀是来干嘛的?”

“情杀吗?”樱井还能说得一本正经。

“我来给你做生日蛋糕!”相叶把刀往操作台上一搁,樱井做的蛋糕不知是化了还是什么原因,几乎半塌下来。他伸手想去抢救扶正,手上蹭得全是奶油,“就知道你自己会是这么个画面,看你那不用菜刀的书已经快把我逼疯了。你看看你这蛋糕,这这这奶油怎么能弄得这么脏——”

“反正无论做成什么样……”樱井过去捞相叶的手,递到嘴边,舔了口他手指上的奶油,“也不如吃你的好。”

 

 

相叶雅纪为自己这次激情举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痛。整个人变成蛋糕被吃干抹净不说,从头到脚蹭了个遍的奶油让他里里外外的衣服都交代了。不仅如此,他坚持了几个月,甚至是樱井送上门来给台阶也硬挺着没有下的主张,也就此破功。起源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话赶话。那天晚上相叶其实已经很困了但还是想要给下直播回来的樱井做口热的吃,硬扛着起来站在厨房里切卷心菜时,樱井在饭桌前来了句轻飘飘的“别那么麻烦啦还动刀,整点用不着菜刀的就行了”,相叶回了句“不用菜刀能做出什么东西来”,樱井竟然还接了句“不用菜刀能做的好吃的可多了”。相叶当即就像被拿根针扎破了头上的气球,菜刀往砧板上一拍,说“是吗那好,那你自己来整不用菜刀的好东西吧”。

一场莫名其妙的好吵。

等到樱井最后那句未经大脑的“怎么着没有你的菜刀我还能饿死不成”脱口而出,相叶甩掉围裙摔门而去。

像什么样子啊。相叶未尝不这样想。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像这样吵架真的正常吗。可是成年人该是什么样子呢,成年人怎么样才算不莫名其妙?

无论如何吧。

他这一回是气着了,也端得够久了。这一次付出点代价也是在所难免,毕竟他可没真的打算弃这个不会用菜刀的傻子于不顾。

一个生日蛋糕尚且可以做出恐怖片的气息,再放任他自己下去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妖蛾子呢。

 

 

打翻的糖霜洒落一地。

像窗外不知几时飘起的雪。

奶油虽说蹭得到处都是,但也全没浪费,总归一点不剩全被吃了下去——从人体的各个部位,被发热的体温在皮肤上烘烤融化,滴滴嗒嗒流得到处都是。舔吻间的甜腻滑过唇齿,倒像是这戒断了几个月的性事带来的甘甜香醇。颈窝里碾碎的草莓和荔枝,乳首上糊满的奶白,越是摩擦越是起一层乳沫,越发像是奶油浪花泛滥的蛋糕。

黄油化成润滑剂,糖粉揉进汗液里的盐,倒是相得益彰,口味层次丰富。

不,真正享用美食的时间是不说食评的。

因为真正的美味从来无法言传。

最后吃得太腻,要靠真正的运动把热量消耗掉。操作台的高度恰到好处,正反体位都合适,腿架上肩也好,翻转过来贴在操作台上也好,进入的角度都是顺畅无阻碍。摩擦着奶油,进进出出地漾出一圈圈涟漪样的乳沫,汩汩被挤出的分不清究竟是什么,融化的白色揉着体液顺着腿间滴落。

那声响太腻耳朵了,甚至会想要用呻吟声盖过这些刺激神经的情色音效。相叶当然是不会承认,从喉咙里往外溢出来的满足远远大于什么羞耻感。是一时不被填满就会空虚,是总要扎扎实实合为一体才能踏实。快感尖锐却也轻柔,轻柔到像是把他扔到厚厚的积雪里,身体发烫得融开一处洞穴,能把他和他一起埋到下一个春天,再破雪抽芽开出花来。

飘落的白,滴落的白,粘稠的白,满足的一片空白。

 

 

“小翔……”

“嗯……”

“不许再硬了……”

“嗯……”

“倒不是别的……再来,一会儿,连收拾厨房的力气都没有了。”

 

 

樱井趴在相叶肩胛骨上笑得抽气。

关于自己动手给自己做的生日蛋糕,他是认真的。

关于不用菜刀,他也是认真的。

因为于樱井而言,这世间最美味的一道珍馐美馔,就是不用菜刀的。岂止是不能用刀,对他要用的,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比窗外飘落的雪花还要多的,爱。



                                           2021.3.29


拍手[10回]

PR




【我室友才不可能是神经病】

   
    相叶雅纪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室友可能有神经病是在厨房。

当时他想去拿罐啤酒,一脚迈进去走到冰箱旁边时,迎面看见正跪在冰箱跟前的樱井翔。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两只脚都翘起来的樱井有些跪不住,膝盖往前蹭蹭,伸手扶在冰箱把手上,看看相叶,眼睛闪亮亮地说:“想要拿什么,我帮你。”

相叶有心想要退出去任他自己继续,但不接这话又实在不大礼貌,他只有干巴巴地说:“嗯,啤酒,谢谢。”

樱井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把啤酒拿出来递给他时,相叶看见了他两只脚上荧光绿的运动鞋。簇新簇新的一对绿鞋子。

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朝樱井笑下,相叶拎起啤酒转身。

当初选择了这个人果然还是有点冲动了,虽说这套两居室的房租自己负担是有些压力,可是也没缺钱到那么急的份上。好几个来应征合租的人,他怎么偏偏就选了这么一个人。竟然是因为自己在问他平时都喜欢做点什么时,他竟然说“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只是喜欢工作”吗?毕竟没有什么爱好也好,平时应该就会很安静——可相叶难道需要的是安静?说到底,他分明从见第一眼时就已经决定了。

就是他了。

当然说的是选室友。

谁能想到啊。

这一个不由分说的直觉引来了一个很可能精神有点问题的家伙。

一开始一切都还挺正常的,平时两个人两间屋,各自上班各自下班,生活作息虽说不是天差地别,但也没有完全重合,共用厨卫倒也不显得有什么特别不方便。基本上樱井的工作似乎很忙,即使是回家以后也是关在房间里一直办公或者连线。有时候相叶半夜起来上厕所,还会听到樱井房间里的动静,不是在敲键盘就是在和人连线讲工作。

果然是个喜欢工作的人。

但要真正了解任何一个人果然都是件难事。

没一两个月,就被相叶撞见朝冰箱下跪的樱井——当然事后琢磨一下也能想明白,樱井应该是为了脚上那双新鞋,不想让新鞋上有任何一道折痕——但即使如此那个跪在冰箱前的姿态还是足够神经了?也不是什么十七八的小年轻了,这种行为实在难说不透着几分诡异。

自那之后,相叶发现,自己这位室友各种违和感十足的行径开始接二连三了。半夜起来上厕所经过樱井房间时,听到的倒也还是敲键盘的声音,连线也似乎还在跟谁连线,可就完全与工作时的沉稳持重没有任何关系了。侧耳细听,竟然是连呼带喝地打电游摔手柄的声音。有一天早上相叶起床在附近晨跑,发现樱井正跑在他前面,路上有些昨晚下雨后的积水,樱井走位飘乎地左闪右蹦,活脱放学路上的小学生,把相叶在后面看傻。后来有一天,相叶在客厅里猛然脚心一阵钻心生疼,不知脚底下踩到了什么,捡起来拿在手上一看,竟然是一只将棋棋子……总而言之,简直可以说是,自从得了精神病,感觉精神多好了。

 

 

“嗯那个,对了……”某天在浴室门口两人一个出一个准备进,相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必须把话照实说出来了,“你的将棋,有一颗在我那里。”

“啊,是吗。”樱井用毛巾擦着头发,“原来如此,我还说死活找不着了。”

“你的兴趣爱好……”相叶笑得有些无奈,“其实挺多的不是吗。”

“嗨,也没有。”樱井呼噜呼噜头发上,甩出的水滴溅在相叶脸上,“就是最近交了些女朋友,就顺着她们喜欢的一些东西试着玩玩。”

些?女朋友还有用这个量词的呢,了不起。可不是么,有爱跑步的有打电游的,还有喜欢下将棋的呗?

“这么好。”相叶笑着走进浴室。

“也烦得很。”樱井也转身。

 

 

相叶自然是懒得理。人家交不交女朋友,交多少女朋友,关他什么事。果然“没什么兴趣爱好”这话也不假,表面看起来是爱好实际都是在谈恋爱而已。

谈恋爱了不起啊!

还烦得很,是够烦的。

他自己要是能谈恋爱,还用得着找什么室友!

 

 

相叶的爆发也不能说是毫无任何征兆。他在把那只将棋还给樱井时就已经提醒过了:“交女朋友是好事,不过这套房子的隔音也就那样,如果要是带女生回来过夜的话,注意一下女孩子的隐私。”

怎么,还不够委婉吗!

这话随便一个人也应该听得懂翻译过来的真正意思吧?

——带人回来睡觉的话,动静弄小点!

明明是这样提醒过了的,那天半夜相叶竟然还是被隔壁的声音给吵醒了——不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翻来覆去莫名躁热根本没真的睡着。

啊……

那种曲折蜿蜒造作尖锐的呻吟喊叫声,顺着墙壁里每一条看不见的缝隙游走过来,丝丝线线地钻进相叶耳朵里,把每一根脑神经缠起来用力地绞。相叶一个激灵弹起来,险些觉得身上要抽筋了。

不要……

相叶一骨碌滚下床,灯都没开,径直摸出房间,踹开了隔壁的门。之所以说是踹开,倒也不是他气势就有那么足,他是真的距离没把握好,还在往前迈步时已经半推半撞到隔壁的门上。

“我说!”

但反正事已至此。

“这么多女朋友不如帮我也找一个!”相叶站在樱井门口,不知哪儿来的一口气喝道。

盘腿坐在屋里床上的樱井转过头来看他,架在腿上的电脑屏幕里不可描述的画面正进行到眼花缭乱的高潮处。

相叶喘口气,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唔?”樱井给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是该我尴尬还是你尴尬的摊手。

“你,你——”相叶实在不知还能怎么说,脱口道:“你怎么不锁门!”

樱井眨了眨眼。

“想知道吗?”他说:“我故意的。”

“啊?”相叶说。

“我等着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忍无可忍才会冲过来。”

“啊?”

“你想要女朋友?不,你根本没搞清楚自己。”樱井挪开电脑下了床,朝相叶走过来,“像你这样的条件要是想找女朋友,还用等到今天。”

“你,你说什么。”相叶往后退了退。

“就像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爱好。”樱井走到他跟前,“无非是想看看哪一种更能引起你的注意罢了。”

“你……”相叶觉得脖子后面发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夜实在躁热。

“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你说过了,不是吗。”樱井盯着相叶,“你第一次看见我时的眼神告诉我的。”

“我告诉你什么了?”

“就是你,你就是我在等的人。”

“……所以你不是精神有点问题。”

“你精神才有问题。”樱井的脸再逼近,“我做的都是正经事,我连你的跑步路线都认真研究过了。”

“为这还买了跑步鞋。”

“那你以为呢。”

“所以你也根本不会下将棋。”

“唉,你不知道等你踩到那颗棋花了多久,早知道我就把它扔在你门口。”

“你先别靠这么近……”相叶想要把脸别开。

“你自己破门而入,还说什么我靠近。”樱井贴过来,“女朋友我是没有,只有一个……”

“一个什么。”

“只有一个我,就看你要不要了。”

 

 

那个躁热夜晚的后半夜里,电脑屏幕里的眼花缭乱就稍显不够看了。有人终于等来了真正的爱好,有人总算做了第一眼见到时就想做的事。

前戏太长,甚至上演了好几集的世界奇妙物语,好在终于也总算值回票价。

相叶雅纪最后一次发现自己的室友可能是神经病是在床上——毕竟,只不过是想和自己睡这么简单的事情,哪需要绕那么多的弯子搞那么多有的没的——明明只需要在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就推开他从未上锁的门罢了。

 

拍手[13回]

“樱井?哪个樱井?”

相叶雅纪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樱井翔脸颊上时,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扔下文件穿过会议室的桌椅走到樱井面前给出这一拳的。

那一刻相叶嘴里溢满了咸涩,潮湿的绝望如涨潮般的海浪一波波淹没过他的鼻腔眼睛,沙流进眼角,盐水窒息般倒灌进气管。他在这种冲刷里醒不来又睡不去,一波又一波,像永不会退去,绝望地周而复始。

自然就是这个樱井。

从来就只有这一个樱井。

 

 

“你说,如果用烟头来烫这些水气球,结果会怎么样。”

相叶蹲在院子里的水盆旁边,手指拨弄着漂了满满一盆的水气球。水气球的五颜六色像被水稀释开,淡莹莹地泛着珠光。而相叶大裤衩的颜色好像比水气球还要多,颜料盘洒在了上面一样。

坐在檐廊上的樱井夹着一根烟。

“什么结果。”他吐出一口烟。

“不知道啊,你把烟给我。”相叶朝樱井伸手。

“你不许抽。”樱井说。

“我不抽,我就试一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啦,我就是实在没事干闷得要发疯了而已。”相叶用力一拍水面,水气球在盆里骨碌碌乱转。

“你必须戒烟。”樱井也不接他的话,“对肺不好。”

“我是怎么想的才会决定在大学最后一个暑假和你一起出门的。”相叶站起身,抬脚跨上檐廊走进和式旅馆的房间。

“一直在刮台风海边一直在发海浪预警这难道是我的错。”樱井叼着烟回身看相叶。看他光着个膀子一头扑倒在榻榻米上,肩胛骨支楞着,像一对驯不服的鹿角。

相叶翻身仰躺过来,顺手抓过一本倒扣在榻榻米上的内田有纪写真集往脸上一扣,假装开始睡觉。

“这算是什么意思。”樱井说。

“没什么啊,困了。”相叶的鼻音扣在书里。

“祭典也逛了,烟花也看了,你还在闹什么别扭?”

“哪有啊,我哪敢闹什么别扭。祭典也一板一眼画勾打卡似地逛了,烟花也一板一眼教室听讲一样地看了,棉花糖也你一口我一口再给你你就死不肯吃地吃了。”相叶的气息在写真集里循环着热,“我还能有什么别扭。”

“那你……”

“算了,我们明天就走吧。”

“……”

樱井盯着那本扣在相叶脸上印着内田有纪的封面一会儿。

手里的烟甩进院子里的水盆。

啪——

相叶忽然感觉被人扑过来用力压住。

写真集被从脸上掀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

樱井的脸逼在眼前。

“相叶雅纪你到底想怎么样。”

相叶看着樱井的眼睛,闻着他鼻息里呛人的烟味。

“我想怎么样,我想接着看内田有纪。”

樱井低头猛吻下来。

相叶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如此这般毫无温柔可言的粗暴初吻了。

吻得用力,吻得不耐,吻得痛且谈不上有任何甜蜜味道——没有一点棉花糖的味道——他吃过一口的棉花糖,明明是那么的甜。

呛,苦,一点咸涩。

相叶有一点想要推开他。

“你不要再给我来这套。”樱井用力扣住他的手腕压在榻榻米上,“你喜欢我,对不对。”

“……”相叶扭过脸。

“你从刚上大学起就喜欢我,你喜欢我好几年了对不对。”

“我喜欢内田有纪。”盯着那本被甩在一旁的写真集,相叶说。

“看着我说。”

“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内田有纪。”

“看着我!”

樱井掰过相叶的下巴。

“你喜欢谁,再说一遍。”

“……”

相叶的黑眼睛里闪着光。像祭典上的烟花,像棉花糖里的云,像水气球上缤纷的莹亮。

台风带来的雨在院子里毫无预兆地隔绝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声音。

樱井再一次吻下来。

吻得比外面的雨还要密不透风。

唇齿之间几乎磨咬出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你喜欢谁都不要紧,你喜不喜欢我也不要紧。

我喜欢你。

我从刚上大学时就喜欢你。

我喜欢你好几年了。

我知道你喜欢内田有纪。正因为知道,才不敢让祭典风花雪月,不敢让烟花绽放在心,不敢再吃一口被你咬过的棉花糖。

我不敢。

我怕你直得根本不能碰,我怕你直得一掰就要直接断成两截。

 

 

然而樱井还是做了。

做了他深知不可为不能做的事。

那打翻了颜料盘的大裤衩底下藏着的,是他几年来日日夜夜未能摆脱的幻想,也是他对自己立过誓绝不能碰触的界线。

他知道那里藏着的远比颜料盘更冲击更不可预知。

这最后的一个暑假,是最后的考验——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经受住考验。

他把那颜料盘底下的潘多拉魔盒打开了。

他摸到了汗,看见了血,视觉里充斥了无数色彩和光影,以及无数粘着不清的缠绵臆语,气息交叠。

他突破的那道界线里,可能是他那个年纪想要的全部了。他进入的那个领域,有懵懂本能里渴求的一切热烈和包容。年轻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是敏感点,每一块肌肉里都散发荷尔蒙,每一寸肌肤上都满是活力的弹性,像一头驯不服的雄鹿,像一条梦里才见过的海豚。

他会不会弄坏他?

不能弄坏他。

他也许真的有些许想要弄坏他的冲动,但他不能。

 

 

那最后的暑假剩下的日子里,樱井和相叶几乎就没有做别的其他什么事情。每天每夜只在潮湿凌乱的榻榻米上手足相抵,变换体位,交换体液。

相叶却再也没觉得闷。

即使他喜欢的明明是内田有纪。可这种全凭本能驱使的探索,却竟然能有这么的……爽。是很痛没错,很微妙也是真,但神奇的是,身体毫不排斥。不仅不排斥,对那些充满和顶撞甚至很快就开始了迎合。抓心挠肺似的酥麻快感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性别。几年来对于樱井翔其人所有师出无名莫名其妙的在意执着都像是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

相叶仍然知道自己不是。

但在这个过程里,他想忘记这一点。

“小翔……”

相叶搂住樱井的脖子,腿勾在他腰间,整个人像挂在樱井身上,一刻也不想下来。外面风雨呼啸,但他的汗已经出得层层叠叠,贴紧樱井胸口时,乳首滑腻腻地蹭来蹭去,刺激得他心跳剧烈加速。紧密相抵间,咚咚猛敲的不知是谁的心脏,他的,还是樱井的。

“好舒服……”相叶想把脸埋进樱井鬓边,想要把他每一点味道都呼吸进自己肺里。“继续……”

“可以再进去……吗。”

“进来……用力点……”

樱井用力顶送,胀热器官在稚嫩内壁里显得不知分寸。再进去,再向里,是两个年轻男生都还不懂的地带,每顶撞一下都像要抽走骨头似的难耐。

“啊啊……小翔……好深……”

相叶被顶撞得几乎要抱不住樱井,但只是死死不撒手。

不想分开——一分一毫也不想。

抽送过快,入口处混杂的体液被摩擦成乳沫状,分不清彼此分不清内外,两个身体的拍打之间里涌起一层浅浅浪花。

啪——

啪——

相叶只剩下喉咙里的呜咽。

痉挛式的绞紧,逼着樱井缴械。

masa……”

相叶疑心他射的时候是想要叫他的名字的,只是最后的ki没能发出声音。

 

 

“你知道,过完这个暑假,我们……”

“你想说的,我并不想听。”

“你想不想听,它也会在那里。”

“我不想面对。”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对吧。”

“……”

“你喜欢的是内田有纪,不会变的,对吗。”

“不会。但——”

“你不会变,而我,我也有很多事是不能变的。”

“……”

“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吗。我也不知道。”

“你也是家里的长子,你一定明白的。”

“……”

“……”

“小翔……我们一起去死吧。”

仰躺在榻榻米上,相叶盯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出这句话。

躺在他旁边的樱井也盯着天花板。他当然想说你在说些什么,但他仔细听着身边的气息,听着听着,就知道相叶是认真的。

“知道么。”樱井也慢悠悠地说:“死可是很可怕的。”

“有多可怕。”相叶在潮湿空气里吸口气,“比不能和你在一起更可怕吗?”

“……”

“我只要一想到,以后都不能和你在一起,就害怕得喘不上气。”

“相叶……”

“那种害怕让我觉得一分钟都忍不了……所以。”相叶扭过脸,看着樱井说:“要跟我一起去死吗。”

他是认真的。

拒绝他他就会自己去死的那种认真。

樱井不是从相叶的话里听出来的。

是他的气息。

“好啊。”樱井坐起来,“你想怎么死。”

 

 

“你相信我吗,小翔。”

“我相信你。”

 

 

“来,抓着我的手。”

“什么……你到底带我去哪里。”

“怕了?”

“才不是怕。”

“不怕就好,别把我攥这么紧,骨头要捏碎了。”相叶拍拍樱井的手,“来,坐下吧。”

“坐,坐哪里。”虽然眼睛蒙着,但脚陷在沙子里的触感樱井还是清楚的。

“直接坐。”坐在沙滩上的相叶使劲拉一把樱井的手。

樱井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好了,可以把眼罩摘了。”

樱井试探地拉开眼罩。

“唔哇……”

海面上的夕阳正美成一幅不知名的世界名画,浓厚霞色烧红了半边天空。

“这也,太美了吧!”

“是吧。”

相叶得意地往后仰起头,手撑在身后。

“这么美的地方……”樱井在绝美画框里沉浸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们来这里是为的什么正事,“是要怎么死?”

“日落美吗?”相叶问。

“美。”

“日落之后,就会涨潮。”

“所以……”

“药在你那里,是吗。”

“嗯。”

“我们就吃了,然后在这里聊天就好。”

药物起效,海水涨潮,回归自然消亡。

樱井听明白了。

“聊到天亮。”他轻松地说。

“嗯,就聊到天亮。”相叶笑着说。

“我啊。”樱井呼口气,望着海天尽头正在沉入海面的夕阳。

“什么?”相叶看看他。

“特别喜欢看你露出喜欢的表情。”

“啊?在说什么绕口令。”

“喜欢祭典,喜欢棉花糖,喜欢烟花,喜欢水气球,喜欢内田有纪,你脸上露出的表情,我都太喜欢了。”

“小翔……”

“我之前会终于没忍住……就是因为,我好像在你脸上看到那个表情了。那个,喜欢我的表情。”

“我是——”

“是什么都不重要。”樱井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药瓶,“我看到那个表情就足够了。”

相叶没说话。

他的记忆从那个断点开始就很模糊了。

扭曲发糊的画面里,樱井应该是拧开了那个药瓶,白色小圆药片倒在手上。海平线上的最后一丝霞色收敛了光芒,藏身海下。他想要伸手去接那些药片,却被樱井一把全部吞进嘴里——我喂你——他应该是这么说了。

一口温热柔软地喂食。

几乎要把他融化了。

他和他会永远在一起了。

太好了。

他只有这一个想法。

画面摇摇晃晃,海水一层层涌过脚面,双腿,后脊梁,咕噜咕噜地在耳边涌上来落下去,落下去又再涌上来,灌了满耳的海潮声。柔软的沙把脚埋起来,像一双温柔的手将自己拥抱起来。海水并不很冷,即使是台风刚过,夏天马上就要结束,相叶却像梦到自己变成那些漂在水盆里的气球。飘飘摇摇,世界颠倒。

一线焰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啪——

相叶使劲闭了下眼睛。

“有反应,没有生命危险,放心吧。”

耳边隔着一个海似的,有人这样说道。

再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手里正晃动手电的……医生。

“送来的时候已经及时洗胃,没什么大问题了,好在本来安眠药也没有吃进太多。”

相叶猛地坐起身。

“小翔!”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喊出声。

“小翔呢!”

“谁?”

“还有,还有一个人呢?”他拽住医生的袖口,“和我一起送来的……应该,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只有你一个人被送来,还不够吗,年轻轻的,犯什么傻。”

“不,不对,还有一个人的!”

“你不要激动,赶紧躺下,这还在输液呢。”

“不对,不对……放我走,我要去找他!”

“别激动,这样会受伤的。”

“放开我,你们不明白——放开!”

“好好,现在把针给你打下去,你好好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的。”

 

 

醒来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

真的可以吗。

相叶不知道。

他只知道,醒来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樱井翔。

他找遍了海边方圆几公里之内的大小医院诊所急救站,甚至沿着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海滩反反复复找了几天几夜,也没有看到樱井的影子。他不放弃地甚至研究了这片海域的流向会是哪一片区域,如果有人不慎落海将有可能被冲到哪里的岸边……

是他吃进去得比较少吗。

像医生说的那样,因为他比较怕死?所以没有吃进那么多?

而樱井则吃下了太多,所以被涨潮的海浪卷进了……大海吗。

相叶不知道。

他没有答案。

他并不想相信自己的所有推测。

他只是再也没有见过樱井。

 

 

“樱井?”

多年之后,当相叶在今天的业务洽谈客户来访名单上看到“樱井翔”三个字时,是命运里的从未相信,从未有答案,从未曾放过自己的本能在告诉他:这就是那个樱井。

于他来说,从来就只有一个樱井。

当看到那个活生生的,脚下生风的,风度得体的樱井翔走进会议室时,相叶的所有理智在一瞬成为了当年那个被烟头丢中的水气球。

啪——

相叶把拳头结结实实招呼在樱井的脸上。

还活着。

你还活着。

你是怎么活过这些年的。

欺骗我那么有意思吗。

让我像个病人一样地守着那些和你的回忆熬过这些年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

 

 

“对不起。以及我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嘶——”樱井接过咖啡馆服务员递过来的冰袋,敷在嘴边的红肿上,“你下手也不用这么狠。”

“狠吗?”坐在对面的相叶盯着他,“有没有你骗我这么多年狠?”

“我怎么可能送你去死。”樱井说得轻声细语,像是这些事就在昨天,他们根本没有分开过这么多年。“怎么可能。”

“所以,是你把我送去医院的。”

“我只喂你吃下去几颗,已经吓得半死,提心吊胆把你抱起来送去医院洗胃。”

“……”

“……”

“你人呢。大学都可以不上完,就为了玩失踪骗我?”

“我只是没和你说……本来过完那个暑假,家里就要我出国的。”

“可以,你可以的樱井翔……这种事居然能瞒得滴水不漏。”

“是你并不敢问,不是吗。”

“……戏弄我这么有意思吗。”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

“你过得好吗。”

“你觉得呢。”

“大概……总比死了要好。”

樱井这样说,相叶一时竟也无话可反驳。

不,不对。

你又知道我过了多少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

可这话如今又该从何说起。

我们都活下来了。

看起来还活得都挺好。

只是。

只是啊。

“三件套,很适合你。”相叶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条逻辑线上冒出来的,像是未经大脑允许擅自就出了口。

“……”樱井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呢,还喜欢内田有纪吗?”

相叶卡了个壳。

却像是接收了某种只有两个人才懂的密语解码。

“喜欢啊。”他笑笑。

樱井也笑笑,渗血的嘴角抽动一下。

 

 

你说,一想到我们不能在一起就害怕得不能呼吸。

我说,只要想到你还活着,露出喜欢这个世界的每一种表情,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甚至可以战胜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恐惧。要我说,死确实不可怕,是这个世界没有你比较可怕。

你还喜欢内田有纪。

我还喜欢,你喜欢的脸。

 

 

END

 

 



飞机上半梦半醒的故事,出现的时候像是已经写好了每一帧的画面。
这或许就是最适合和夏天告别的一个梦了吧。



拍手[0回]

  樱井翔从烟盒里磕出薄荷味的烟弹装进电子烟里时,相叶雅纪推开店门走了进来。
  烟盒放在柜台上,樱井有点意外。正是过午时分,外头日头正烈,气温很高,这个时间通常很少有客人上门。
  “欢迎光临。”他望着这个走进店里的年轻人抽一口烟,电子烟上光点明灭。
  相叶朝樱井轻轻点头,抬眼端详不大的店面四周上上下下塞得满满当当的商品。
  樱井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客人。T恤裤子看来都很随意,但又看得出都不是便宜货。头发很乖,脸上也是满满的少年气。眼睛里全是好奇,一看就不是很懂这些门道。总而言之,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出入这种店面的人群。
  站在货架前的相叶像是看不清架子上摆的到底是什么,眯起眼睛贴近细看。
  樱井吐出一口烟。
  虽说打量客人是他一贯的习惯,但对这些客人产生兴趣却是从没有过。
  今天这一个……
  相叶伸手从架子上的纸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
  造型十分昭和的圆珠笔,笔身细长,一端上有一个梦露掩裙造型的摩登女郎小画。
  “这个是……”相叶把笔拿在手上,试探地把笔倒了过来。摩登女郎身上的裙子像拉幅动画一样褪下去,变成了一身热辣比基尼。“果然,是这个。”相叶笑着看向樱井,“竟然还有这个卖。”
  确实,这种小玩意儿已经是上不得台面的了,之所以还把它摆在那里,无非是樱井个人的一些怀旧癖好罢了。“啊,那就是,逗逗趣。”樱井吸一口烟。
  “这确实是,很有意思的玩具。”相叶把笔在手里反反正正了好几个来回,“我以前很喜欢这个的。”
  樱井没说话。
  是么,竟然还有同好。
  “您需要点什么?”通常樱井是极少会开这个口的。这种店面,客人需要什么都是各自有数,问话反而可能会让人不自在。但今天樱井开口了,因为他实在感觉对面这位年轻的客人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找些什么——或者说需要什么——奇怪了,难道他就知道了?
  “啊,没,我就是经过,从外面看有点好奇,就进来了。”相叶把笔放回去。
  好奇?樱井想。也是,看这个稚嫩的模样,对这种店感到好奇也很正常。“没关系,随便看看。”他说:“东西可能不算很多,但什么类型什么偏好都有。”
  “偏好……我也不懂那么复杂。”相叶似乎有点没听明白,又伸手去拿过了一盒扑克,“这个扑克的盒子看起来好新奇……”
  “嗯,那个是——”
  樱井的话还说着,相叶已经从样品盒里抽出扑克,看到牌面的一瞬间,就像抽出了一只老鼠夹被夹到了手一样,手一哆嗦,手里的扑克掉了一地。
  “啊,啊!不好意思,我没想到——”相叶赶紧蹲下身,却只看到散了满地各式画面的——体位姿势。
  “这这,这个……”相叶慌乱地拢起一地的纸牌,一边拢一边散,越急越拢不起,“这扑克果然,果然有点新奇。”
  “那是色情扑克。”樱井说得稀松平常,又再吐一口烟,“48手。”
  “4,4什么?”相叶捧着一把牌站起身,脸颊有点红。
  “48手啊。”樱井笑笑,“客人不会没听说过吧。”
  “……”相叶把牌拢齐塞回扑克盒,像是不想承认没听说过,也不想说谎,“这作为玩具稍微有点出格。”
  樱井看他一眼,想说这算出格?嘛,不过要说作为玩具,那也是吧。无谓和客人争辩。但要以这个标准,后面更出格得多的玩具怕是还……
  “这个是……”相叶果然已经把一个跳蛋拿在了手里,“这是什么球?形状有点特别啊……”
  “那个……”樱井一时有点语塞,这能是什么球?他该如何介绍才好?怎么说才是得体的?
  “这是什么新球类运动吗?”相叶握着那个跳蛋朝樱井摇一摇,“有什么玩法说明吗?”
  樱井捏在手里的电子烟险些要拿不住。说明?跳蛋还能有什么说明?这用法要让我说一遍吗?那算不算是骚扰顾客啊?
  “那个……”樱井把电子烟放在台面上,从柜台里走出来,“您不会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东西吧?”
  “嗯?不是个,球吗?”跳蛋攥在手里,相叶一脸无辜。
  “那个吧,是这样的。”樱井走过去,小心地伸手指了指相叶手里的红色跳蛋,“这个是,跳蛋。”
  “跳……”相叶当然还是明白什么是跳蛋的。但是明白过来的瞬间这羞耻感也实在是让人有些想要夺门而逃的了。“怎么……”他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回货架上,“玩具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
  樱井终于意识到不对了。想想他早该察觉到不对了好吗!这根本就不像是该走自己店里来的人,从一开始!
  “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里是——”樱井捻了捻手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这里不是玩具店吗?”相叶一脸蒙地看看樱井,指指外面,“店门口的装修,还有橱窗里摆的那些昭和玩具,怎么看都是家怀旧玩具店吧?”
  “那个只是……只是?”樱井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那个只是一个让店面看起来没那么直白的风格,风格而已?但是那些霓虹彩灯的标牌,还有清楚写明了谢绝未成年人入内的标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吧?“那只是,就是,总不能直接把情趣用品摆在橱窗里吧。”他无奈笑道。
  “……”相叶脸颊上的红像是晕开了,涨满了脸,额上都开始冒出了细汗。
  “虽说也是玩具店,但……确实不是您以为的那个玩具店。”不知是不是外面天气确实太热,樱井额上发根里也有些出汗了。“不好意思啊,您自便。”他转身去找空调摇控器。
  拿着摇控器调低温度时,他以为相叶就已经离开了。一转身,看到相叶正趴在柜台上看里面摆放的安全套。
  “有这么多牌子的吗……”像是在自言自语,指尖戳着玻璃台面,一个个比划过去。
  比起“那可不是吗”樱井更想说的是“你还不走是准备干什么还不够尴尬吗”。更何况——樱井转身从台面上拿起自己的电子烟,装进新烟弹——安全套,我都怀疑你用不用得着。
  “您有什么推荐吗?”胳膊肘支在玻璃上,相叶抬眼看樱井。
  “你说。”樱井也看看他,“安全套吗?”
  “是啊。”相叶眨眼。
  “其实没那么多花样,安全套,最重要还是安全。”樱井吸一口烟。
  “这话听起来有点敷衍呢。”相叶笑笑,“这是对我开始不耐烦了吗?”
  “怎么会。”樱井当然不能承认,是有点被相叶说中了。他是想要快点把这一身纯洁气场不可能与情趣用品产生关系的小朋友请出门去的。他只能继续吸烟以表示自己不是不想说话。
  “安全套没有花样,那,其他那些商品呢。”相叶眯起眼睛,盯着樱井的脸。
  “其他?”樱井吐一口烟。其实电子烟雾只是接近于水气的淡烟雾,不知怎么刚刚这几口吸的都微微有些辣嗓子似的,吐出来时也是,眼看着烟气有些重。他提口气,“你说那些情趣用品吗。”
  “嗯,就比如,刚刚的。”相叶朝身后瞟一眼,“红色跳蛋。”
  “跳蛋怎么。”樱井眼前的烟气开始朦朦胧胧,话说出来也好像在耳边隔着什么。
  “怎么用?”相叶看着他,“说明一下啊。”
  “不大好吧。”樱井揉了揉耳朵,心头起了些焦躁,“再说,也不是你用得着的东西。”
  “我用不用得着,你能判断?”
  “我看看你就……”
  樱井眼前越发模糊起来,不仅眼前烟雾缭绕,发根里的汗也热辣辣地冒出一层。明明已经把空调调到了最低,身上还是燥热得不行,胸口都开始刺痒起来。怎么回事,他是生病了么。
  “不好意思,今天准备打烊了。”他尽可能简短地说,却还是觉得舌头像短了一截。
  “打烊?不可能。”相叶的声音忽远忽近,身影也在烟雾里远了又近,“你每天都是过了午夜还开着店,接近天亮才关门的。”
  “……”樱井甩了甩头,试图看清眼前的相叶。
  “我观察很久了,知道得很清楚。”相叶探身靠近樱井,“你每天都是过了中午才开门,每天的黄昏你都会靠在门口抽烟,以前你抽七星红万,最近才换的电子烟。”
  “你?……”不仅心跳加速得厉害,樱井感到小腹以下也开始翻涌热潮。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反应,作为一个情趣用品店的老板,他这方面的意识还是十分敏感的。
  “每天的这个时间都没什么客人,所以我才会最终选了这个时间来。”相叶笑着说,眼睛弯成一道桥。
  “你怎么……”樱井想说你怎么回事,想想又觉得该问的是你想干什么?
  “因为你换了电子烟,才让我觉得更方便了。”相叶瞥一眼玻璃台面上的烟盒。
  樱井心里一惊。
  “你换了烟弹?”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就在这样浑然不觉间被人下了药,还对对方和他的目的一无所知。
  “果然是开传统风格的,对这种新型玩意一点都不了解,完全没有防备。”相叶拿起烟盒,从里面扣出烟弹捏在手上,“这才是当下流行的——情趣玩具。”
  “……”樱井心里明白了大半。这多半是,一种新型催情药。典型的,非法商品。比起这些,令他不理解的,反而是……
  “有反应了吗,应该是很快的。”相叶歪着头观察樱井。
  “你给我下药,为什么?”樱井想说的其实是,你图什么?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相叶耸耸肩,一摊手。
  “显而。”樱井眉头拧一拧,“易见吗?”
  “显而,易见啊。”相叶说:“我想和你做。”
  “……你再说一遍?”
  “我,想和你,做。”相叶蹦着字对樱井说:“从第一次看到你靠在门口抽烟时,就想了。”
  “你疯了吗?”说这话的时候,樱井发现自己胯下其实已经硬了。
  “你看,你肯定会是这个反应。”相叶走进柜台里,贴近樱井胸口,“所以我才带了点小礼物来。”
  “你这是礼物?”樱井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想。不仅不想,胸口刺痒倒是叫嚣得更凶了。
  药在起效。
  是药在起效。
  “跳蛋什么的,我早玩腻了。”相叶耸耸鼻子,“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想要玩点什么了。”
  可怕的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一脸纯情,就像是在认真说这个玩具我玩腻了想要一个新玩具——可却绝不是小孩子了。
  “你想——”樱井想自己的神经中枢应该是已经被药物彻底控制了,“怎么做。”
  相叶笑着点一下樱井的鼻子。
  “刚刚的扑克上,有多少手来着?”
  “……”
  “就照着上面的来。”
  “……”
  “有多少做多少。”
  “你认真的吗?”
  “你看我像是来开玩笑的吗?我刚刚已经把店门锁了。”
  “我连你是什么人都还……”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不重要吗。”
  “你现在感受到的,就是我。我问你,你想不想要?”
  “……”
  “说实话。”
  “想。”
  “除此之外,还需要知道什么?”
  “没有了。”
  
  
  那间情趣用品店后来就不怎么开门了。
  开了也很快就会打烊。
  因为店里的那些扑克画面,还没有被做完。






平行世界旋转门,风景大不相同。



拍手[0回]

樱井正躺在店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冷不防耳机忽然被从耳朵里扯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朝着他耳边一连串的喊话:

shosho——起来了不要睡了——sho——”

比他耳机里的音量还大——樱井歪了歪脑袋。

“听到了听到了,要聋了。”

“你要聋是因为耳机声音开太大了。”相叶有些嫌弃地把摘下来的蓝牙耳机拿远,“我说了多少次了耳机音量不要开太大,更不要一直这么戴着。”

“我并没有开很大声。”樱井笑笑。

“还没有呢,拿这么远都听得到。”相叶说:“再说你睡觉听什么耳机。”

“我没有睡,我就休息一会儿。”樱井笑着说:“天太热,这下午也没客人。”

“你也知道没客人啊,亏你还睡得着。”

“就说了我没睡啊。”

“总之起来了,起来看我研究的新商品。”相叶握住樱井手腕往起拽。

“什么,新商品?”樱井跟着站起来,被拽到柜台里面。

“来,你拿着这头。”相叶把一根细长的塑胶吸管递给樱井,自己把吸管的另一头插进倒满碳酸饮料的玻璃杯里。“来,试试看。”

“试什么?”樱井捏着这看起来长达一两米的吸管看相叶。

“试着吸汽水啊。”

“为什么要用这么长的吸管?”

“就是这样才好玩啊,看看多久才能把汽水喝完。”相叶兴致勃勃地抽出另一根长吸管,插进另一杯汽水里。“还可以比赛。”

“比赛?”

樱井还反应不过来,相叶已经叼起自己手上的吸管,大力吸起来。

虽然樱井还是不明白突然间比的什么赛,但还是紧跟着含住吸管使劲吸。

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樱井怀疑自己会不会等一下就要缺氧了。即使是已经把汽水吸上来,可距离要喝完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平时喝瓶装饮料都是靠手捏,别提这么长的吸管要靠吸力完成了。

旁边的相叶却已经“啊——”呼一口长气。

“喝完了。”他看看樱井,“小翔还没吗?”

樱井瞥他一眼,抬腿站上了身后的椅子。

“诶——干嘛,小翔下来。”相叶赶紧伸手扶住他。

樱井边摆手边把最后一点杯底喝完,从椅子上下来坐着喘气。

“这就是你研究的,新商品?”

“是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相叶歪着头看他。

樱井很想说有什么趣啊,这种玩具怎么可能会有人买,但却不忍对着相叶的脸说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起研究什么新商品。”

“都没有客人啊。”相叶把可能长达两米的吸管放在柜台上,看一眼空荡荡的店里,“这完全没生意的,你一点都不着急吗?”

“急什么啊。我们这又不是超市便利店,哪可能一天到晚人来人往的。”樱井失笑,“我不是说了吗,今天天气太热了,这个最热的时间,不会有人来的。”

“我着急啊。”相叶扁扁嘴,“老这么没生意,我们会不会没饭吃啊。”

“说了半天,你是在担心这个吗?”樱井揉揉相叶的头发。

“我怎么不担心啊。”相叶扭一扭头,“本来就是我害你不能再当医生。”

“是不是说好了,这事再也不提了。”樱井说:“并没有谁害我,是我自己想要当老板了。”

“玩具屋的老板吗?”相叶转过脸看他。

“怎么,不可以吗。”樱井俯身在柜台上,“我有个这么喜欢玩具的小朋友,我不开一间玩具屋怎么能行。”

“我也不是……”相叶低下头嘟囔。

“嗯?”樱井附耳过去。

“我也不是小朋友了!”

“……”

“我和你是同级生,你知道吗?”

“是,是吗?”

“只因为我做过你的病人,所以你就要永远把我当孩子看吗?”

“我并没有……”虽然樱井想说好好你不是孩子,但也不知是谁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还一定要缠着我听睡前故事的。“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的医生,积蓄还是有一些的,你不用担心。”樱井温柔说道:“现在开这么间小店,已经足够我们生活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樱井用手沿着自己的脸比划一下,“你看我,是不是看起来就一脸不缺钱的样子。”

相叶笑出来,“亏我还那么努力,我还有一件新商品没拿出来呢。”

“还……有?”樱井咧咧嘴。

“有的,这件我更满意。”相叶探身从柜台底下掏出一顶帽子来。

樱井感到这顶帽子有那么些眼熟。

“帽子?”

“不是帽子,是这样——”相叶把帽子反戴在头上,露出绑在帽尾上的那根皮筋,以及皮筋上连着的球。“这样,像拳击那样,来出拳击打这个球……”话没说完,已经被弹回来的球砸在眼睛上。

是了。樱井想起来了。就是这顶他搞不清楚是在干什么的帽子,当初在医院里就已经见识过了。

“喏,小翔也试下。”相叶把帽子摘下来递给樱井。

“我?我就不必了吧……”

“很好玩的,试试。”

樱井自然是来不及推拒,已经被相叶把帽子扣在了头上。

“嗯,不是,这个到底是——”

试着击打了几个来回,不仅完全打不到,顽皮的球还直接转到了身后。

樱井把帽子忽地摘下来。

惯性动作差点就是要把帽子往地上摔的架势,吓得相叶侧身往旁边躲了一下。

“小翔不喜欢吗?”

“……”樱井当下在心里反省了三千遍。对待这样敏感纤细纯粹的灵魂,应该怎么着来着——“不是,我很喜欢。”应该回到一切的原点——“这怕不是个天才的设计。”

“真的吗?”

“当然。”樱井朝相叶挥挥手,往躺椅那边指了下,“来,你来过。”

“嗯?”相叶跟着他走过去。

樱井在躺椅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腿,“来,坐过来。”

相叶看一眼,也没二话,迈开腿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把帽子反戴在相叶头上,樱井端详一下他。

“可以,就这样。”

“这是要干什么呀?”

“我来告诉你……”樱井伸手揽在相叶腰后,“这个玩具的正确玩法。”

“正确玩法?”相叶拨弄着挂在帽子上的球,“什么是正确玩法?”

樱井从他手里拿过那只球,拉拽到自己额头前。

“来,我把这只球放在哪里,你就要用哪里来碰到它。”

相叶反应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个游戏规则挺有意思,“这样吗?”他俯身低头,把额头抵在樱井额前的球上。

“有趣吗?”樱井看着他近到失焦的眼睛。

“有趣。”

“那就继续喽。”

樱井说着,把球移到鼻子上。相叶于是也跟着把鼻尖贴过来。球再向下移,相叶正要把嘴唇贴过来,樱井把球往旁边一拨,亲到他的嘴上。

“……”

相叶眨了眨眼,但还是很乖地亲着樱井。

扎实用力的一吻。

“咦……原来是这样玩的吗。”亲到嘴唇发肿才放开彼此时,相叶一脸认真地看着樱井,“那使用方法要好好告诉客人才行。”

“不不不……”樱井差点就想要当场要把这个“玩具”销毁了。“你听我说,这个不能卖给客人,这个只能我们自己玩,知道吗。”

“不能卖吗?”

“绝对不能。”

“好吧。”相叶摸过那只球握在手里,“怪可惜的,难得这么好玩。”

“不可惜。”樱井说:“这还有好多玩法,我们可以接着玩下去……”

“要继续吗?”相叶看他。

“又没有客人,闲着干嘛呢?”樱井笑,“记得,球放在我哪里,你就要用哪里来碰……”

 

 

炽热午后,忘记翻过CLOSE牌子的店门偶尔被路人推开,立刻就被店里的情景吓得退了出去。

这是一间生意不怎么好的玩具屋。

并不是因为天气热,店面不大,商品昭和。

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传言说,这家店里的人精神不大正常。

只有樱井翔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与其说他不想改进,不如说他是乐见其成。

有些玩具只是玩具,但有些玩具被点石成金,就成了宝物。而能将所有那些普通玩具点化成宝藏的人,他又怎么会舍得和任何其他的人分享呢。

那个能让剑玉散起步来的少年,如果自己能跟上他的步伐走进他的世界,那么一个小小的玩具屋,就只不过成了一个缤纷宇宙的入口而已。



拍手[0回]


“我真的忘不了那天夜里的相叶君。”

 

 

樱井翔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回答这句话。

当警察第N+1次来找他问话的时候。

“你确定那天晚上见到他了吗?”

“我确定。”樱井的目光毫不闪烁,声音也扎实平稳,“那天夜里的相叶君我是绝对忘不了的。”

“樱井先生,希望您了解,您的证词至关重要,这关系到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据是否成立。事关重大,您一定要回忆清楚。”

“我明白,警察先生请放心。”樱井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樱井说的确实是实话。

那天晚上他的确看见相叶雅纪了。

岂止是看见。

那天是他们一班老同事久违的重聚。自从几年前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后,他和相叶就相继离开了原来的公司,从此很少再见。樱井也不知道这一次相隔许久的聚会是谁提出来又怎么成型的,他只是接到了要来两天一夜短途出游的邀约,目的地就是这个鲜为人知的热带海岸。

事实上,如果不是在邀约名单里看到相叶雅纪的名字,樱井可能根本就不会应邀而来。

集合地是风光出乎意料的热带海岸,还入住了海岸边的花园式度假酒店。酒店房间都是那种很洋气的二层独栋,外墙刷成希腊风格般的蓝白色。

樱井心里其实是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几个同事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再聚会见面,这种突然的邀约显得有些突兀。但这种不安在见到相叶的那瞬间就立刻被抛诸脑后了。

他有几年没见过相叶了。

他以为他早已经忘记了与相叶有关的所有一切。

“嗨,小翔。”一只手在肩上反拎着旅行袋,另一只手朝樱井打招呼时,相叶笑得格外灿烂。即使如此,樱井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无名指上那明晃晃闪着光的,戒指。

“嗨,好久不见。”樱井也朝他微笑。

“小翔真是一点没变呢。”相叶笑着走近。

“我才想说这话呢。”樱井虽然也笑着说,但多少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丝的尴尬不自在。站在酒店大堂前台边,他试图表现得自然一些,“听说房间已经办好了,我们报名字就可以。”

“哦,是吗。”相叶走到他旁边,“那一起。”

樱井感觉到他挨过来的肩,清晰的骨骼和温度。他其实本该在那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但他哪里顾得上思考,他思考的条线全都被内心翻涌的情绪阻断了。

“我看下,我是住几号……”从前台领出房卡,相叶翻开卡套,再凑到樱井那里看一眼,“咦,小翔和我在一栋哎。”

“是吗。”樱井其实根本没看清,只听得到相叶的嗓音,可能比外面海滩上的沙子还要柔软怡人。

“小翔在一楼,我在二楼。”相叶拍拍樱井的肩,“太好了。”

樱井想说,好什么,住得这么近,好什么。

 

 

那天晚上的晚餐聚会气氛比樱井想象中要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本该是有些微妙的场面才对。也许这和相叶的情绪格外高涨有关,有那样的一个他,很难有什么场合是不会热闹明亮起来的。但要是说那样的相叶有什么奇怪,也很难谈得上,毕竟他一直就是那样的一个人。

樱井心中有些百感交集,不知不觉酒便喝了不少。他知道相叶也没少喝,在席间推杯换盏,脸颊都红了。

饭局散时已经是后半夜,各自走回房间还有一段路程。樱井和相叶住同一栋,自然走在一起。

樱井虽然喝的不少,意识仍然是清醒的。因为是清醒的,所以他也知道相叶虽然是有些醉,但也没到烂醉。

月色下的沙滩上,两人走得默默无言。沙从脚趾里滑过,反复涌动,如同微凉微暖的海浪。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樱井打破的沉默,也不知会不会让自己后悔。

“挺好的啊。”相叶说。

“挺好吗。”

“挺好。”

“那就好。”

“小翔呢。”

“我?我嘛……”

樱井想说,我也挺好。如果挺好这个概念里不包括总是幻觉在茶水间看到闪身而过的你,每一次买新领带都会在心里想一下这条的样式你戴会不会更好看,双人床单边睡的夜里无数次麻烦你来帮忙解决一些基本需求……那就大概是挺好的。

“那么,晚安。”

走到房间门口时,樱井掏出门卡。

因为微醺,樱井是直到推开门准备进屋时才发现紧跟在背后的相叶的。

他吓了一跳。

相叶正张开双手贴在他后背上,把他往房间里推。

樱井一个闪身。

“有……事吗?”

“没有啊……”相叶眯着眼睛,依然往樱井身上贴过来,“我能不能就在小翔这里睡啊。”

“干嘛睡我这里?”樱井竭力按压着自己可能被酒精鼓噪的冲动,以及忽然之间就紊乱的荷尔蒙波动。“回你房间去睡。”

“诶……”相叶带着鼻音咕哝:“但是我不想上楼……”

“上楼怎么了?”

“我害怕。”

“你怕什么?”

“……你不知道吗?”相叶忽然攥住樱井的手腕,盯着他说:“小翔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吗?”

“……”樱井紧抿住嘴,因为他明白。他当然知道相叶指的是什么,他只是选择性遗忘了那么久的东西一下子被从记忆淤泥里拎出来,无法直视。

“当初小茜……”这个名字才只是从相叶口中吐出来,樱井就知道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

“好了好了,没事的……”在这一刻樱井本来已经准备妥协,就让相叶在他房间睡下,以免他再说出更多大家都不想听到的话。

但就是在他把相叶往床边扶准备让他躺下的时候,相叶手上的一道闪光晃过了他的眼睛。

樱井的酒都像是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不行。

绝对不行。

他保证不了。

他对自己保证不了。

樱井用力架起相叶,把他往门外送。

“不要闹了,赶紧上楼休息。”

“唔……干嘛不让我睡……”

“已经成家的人了,不能乱来了。”

“乱来?乱来什么了……”

“……没什么。”把相叶架到门口,樱井用力拍拍他的肩,把他往外推了一把,“不是你。”

 

 

不是你。

是我自己。

 

 

“我可以肯定,我忘不了那天夜里的相叶君。”

“那么,被害人您也认识吗?”

“是的,认识。他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

“那您肯定也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从以前公司辞职的了。”

“嗯,知道。”

“三枝茜——因为不堪长时间的性骚扰导致抑郁而最终跳楼自杀——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樱井先生也还在公司吧?”

“是。”

“相叶先生也在吧?”

“是的,他那时也在,我们在同一个课。”

“相叶先生和三枝女士当时是什么关系,您知道吗?”

“……我不太清楚。”

“据我们了解,三枝女士曾经公开向相叶先生表白过,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

“不好意思,我一向对公司八卦这种事没有兴趣,也会刻意避免谈论他人的私事。所以我不是很清楚这方面的情况。”

“所以他们两人之间是否曾经有过情侣关系,您并不知道?”

“恕我直言,这并不关我的事。”

“这次的聚会是谁发起的,您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来了?”

“我是一个朋友很多的人,平时就喜欢这类的活动。而且这些旧同事之间以前相处得很好,我觉得也很正常。”

“那么,据相叶先生所说,那天晚上他回到酒店,结果把房间记错了,误以为自己是住在一楼,所以才会去了樱井先生您的房间。”

“他还真是,全不记得。”樱井交叉十指搭在膝上,“没错,那晚他就是这么来的我房间,而且很明显是喝多了。”

“那时是几点,您记得吗?”

“嗯……我想大约应该是过了12点,可能都快要接近1点了。”

“确定吗?”

“嗯,因为我记得当时我还和他说这12点多了你干什么呢,这一类的。”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然后?然后就大概,他因为确实喝多了,一直在胡闹,我推他走他也不走,在我房间里纠缠了好一会儿,最后是我硬把他赶出去的。”

“那时大概几点?”

“应该已经1点多了。”

“您怎么确定已经过了1点?”

“他不肯走,我又给他拿湿毛巾又给他倒水,一边搞一边看表,心里计算着我还能睡几个小时。”

“计算?”

“虽然这些警察先生应该也没有兴趣——我是那种行程控制狂,尤其是出门旅行的时候,习惯计划到每一顿饭都要卡着时间吃完的……我第二天的飞机比较早,所以就很在意自己几点要起床,还能睡多久。是有点奇怪,但这个我自己也没办法。”

“……”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您的配合。”

 

 

相叶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去时,看到樱井在卡座里朝他抬手。

他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怎么会忽然约我来喝咖啡。”相叶笑道。

“喝点什么,先点了再说吧。”樱井眯着眼睛看他。

“哦,好。”相叶对服务生招呼:“麻烦要一杯美式。”

樱井盯着他抬起的手。

“嗯?怎么了。”相叶看他一眼,“干嘛这么盯着我。”

“你的戒指呢。”胳膊支在桌面,樱井十指交叉抵在唇边。

“什么戒指啊……”相叶还是笑,只是眉眼间已经没了笑意。

“你戴在无名指上的,不是婚戒的戒指。”

“……你怎么知道我没结婚。”

“这种事难道还能瞒得住吗。”

“所以呢。”相叶保持轻松的语气,“怎么了吗。”

“你为什么要骗我。”樱井盯着他说。

“骗你?我骗你什么?”相叶反过来看他的眼睛。

“用一枚戒指骗我你已经结婚了。”

“我那,只是一时兴起,喜欢那个戒指的样子随手戴的,根本没在意是什么手指……再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结婚了?”

“因为你知道,只要我以为你结婚了,就绝对不会让你留在我的房间里过夜……我就必然会把你赶出去。你清楚知道。”

“我干嘛要让你把我赶出去?”

“因为你有事要去做。我真把你留下了,你就没办法脱身去完成这件事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吗?那我就来给你讲讲。”樱井把手放下,靠在椅背上看着相叶,“你跟进我的房间,因为你需要我做你的时间证人,好帮你完成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你又必须要想办法脱身离开,因为你还有事要去做——你要替小茜把仇报了。”

“……”

“小茜的死虽然没办法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但毫无疑问,你根本没放下,不是吗。”

“……”

“你是怎么发起的这次聚会,我并不知道。但你基于对我的了解,让我在不知不觉间为你做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别再胡扯下去了。”

“我胡扯了吗?”

“警察也来找过我很多次了,我说得很清楚明白了,那天夜里我被你从房间里赶出来已经是1点多了,我根本没办法在12点到1点之间去做什么。难道你不是看到这样的时间?不是这样和警察说的?”

“我的确是这样说的。但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才想起来——为什么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会比预定时间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机场——”樱井倾身向前,抬起手腕露出自己的手表,“因为我的手表被人往前调了一个小时。”

“……”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没有证据。”相叶抬眼。

“证据?”樱井看着相叶,“我并不需要。”

“那你……”相叶的眉尖拧了拧。

“我只想问你。”樱井提了口气,“你只是在利用我吗?”

“……”

“你只是因为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才选择了利用我吗?”

“……”

“回答我。”

“小翔,你知道吗。”相叶也朝樱井倾身,“如果那天夜里,你没有把我赶出去……我们今天可能就不会是这样坐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如果你就让我留下了,即使是知道我结婚了也还是让我留下了……我会让你知道,有些事你误会了多久,有些事我想做了多久。只要你把我留下——可惜,你没有。”

“……”

“你把我赶出来那一刻让我觉得,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我不得不去做完它——因为我竟然为了一个对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的男人,拒绝了那么好的女孩——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愧疚,是不是我的拒绝才导致了后来的悲剧,把她推上了绝路。”

“……”

“我更愧疚的是,即使如此,我也没能把那个男人忘了。”

“……”

“小翔,你不知道的事,远比你知道的要多太多了。”

“……”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

“相叶君……”樱井开口,却又开不了口,一个名字已经像要耗尽他的所有心力。

“那晚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相叶起身。“保重,小翔。”

 

 

不。

不是的。

我的证词还没有说完。

不是你。

是我自己。

我保证不了。

我保证不了对着你能够坐怀不乱守住底线。

是我。

是我忘不了那天夜里的相叶君。

是我忘不了,每一个夜里的相叶君。


拍手[0回]


猫是猫。

狗是狗。

生在海边那座小城,长在海边那座小城,没离开过那个太平和熙的地方,吃饱了就睡,自由生长,日复一日。

某一日,猫正趴在海岸边的渔船码头上打盹,就听见甲板上啪嗒啪嗒的爪步声由远及近。它懒得睁眼,只管继续蜷成一团。然后它的脸颊就冷不丁被湿哒哒粘乎乎地舔了一口。

猫背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它用力甩甩头,挑起眼皮。

“呐,呐!”

吐着舌头喷着热气,耳朵乖巧耷拉着的狗紧往猫跟前凑过来。

“你,退后一点。”猫断然抬起前爪,挡在狗胸前。

“诶,为什么嘛。”

“谁允许你舔我的。”

“我看你在睡觉,想叫醒你嘛。”

“看到我在睡觉就不要打扰我。”猫抖抖胡子,“我说过很多次了吧。”

“诶,但是我有事情要说嘛。”狗的黑眼睛又圆又亮。

“什么事。”

“我今天在海边遇到一个神奇的海螺!”狗的语气里按捺不住的兴奋。

“我以为什么,海螺,你见得还少么。”猫兴趣缺缺。

“那个海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那个海螺会说话!”

猫再次翻翻眼皮,“是是,海螺里有海的声音,我知道了。”

“不是的,不是那些。”狗急切地说,跳着脚,“你听我说啊。”

“你说,你说。”猫抬起爪子舔舔。

“那个海螺跟我说,它有魔法。”

“哟,是吗。”猫笑道:“它是不是还要给你唱首歌,说你原来是某个国家的王子?”

“你怎么知道的?”狗一下子更兴奋了。

“……”猫竟一时无言以对。

“那个海螺说,它可以把我们变成人,问我愿不愿意。”

“你今天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狗跳着小碎步绕着猫身边来回踱,“那个海螺叫住我,说它可以让我有机会变一回人,还说我有朋友的话可以一起。”

“简直荒唐。”猫甩甩头,“再说,我干嘛要变成人。”

“咦,你不想试试看做一次人吗?”狗问。

“我为什么要做人,人有什么好?”

“咦,我还以为你喜欢人呢……毕竟你每天躺在码头这里等渔船回来给你带鱼吃。”

“……”猫应该不会脸红,只是嘴边的胡子不自然地抖了抖。“是他们自以为是,我只是躺在这里睡觉,他们硬要把鱼扔给我。”

“哦……是这样啊。”狗说得一脸真诚。

“怎,怎样都好!”猫清清嗓子,“总之我对变成人没有兴趣,他们的生活看起来枯燥乏味,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想要试着去做的事。”

“真的吗……那好吧。”狗的黑眼睛里光彩黯淡下去,尾巴也耷拉下来,失望地转身。

“等……”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出声,“你可以自己去啊。”

“我自己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狗也不回头,嘟囔着走开,“没有你一起,我也不稀罕去做什么人。”

 

 

就是在那天,这座城市里来了一群外地飞来的客人,浩浩荡荡地住进了海岸边的酒店里——就在猫平时日常活动的范围轨迹里。

那晚猫在如以往一样跳上一楼房间的窗台外面,准备再往楼上爬去吹风的时候,被窗户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而站在窗台上朝房间里望进去。

这一望,非同小可。

 

 

翌日天还没亮时,猫已经找到狗平时休息睡觉的小窝,二话不说直接伸爪子进去拍它的头。

“啊,啊怎么了!”狗被吓了一跳,从睡梦中被惊醒,差点把窝掀翻。

“我问你。”猫跳着退一步,提着腰问道。

“是,是你啊。”狗松口气,“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

“在哪里?”猫只管继续问。

“在哪里,什么东西?”狗一头雾水。

“白天说的,会说话的海螺,在哪里?”

“唔?海螺?”

“说能让你有机会变成人的,海螺。”

“哦海螺……”狗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带我去。”猫说。

“啊?”

“我说,带我去。”猫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灯,“带我去见那个海螺。”

 

 

“哦?你又来了?”

半埋在海岸沙滩里的海螺,身上亮着一层贝母的独特异彩,问话的声音里瓮声瓮气地带着回声。

“这就是,我说的朋友。”狗看一眼站在身后的猫。

“你说的变成人,是真的吗。”猫警觉地问。

“当然。”海螺说:“不过,你们应该也明白,这种事不是没有代价的。”

“代价?”狗歪歪头。

“肯定是要拿什么来交换了?”猫哼一声。

“交换,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是我要的。”海螺说。

“不是你要的,那是谁要的。”猫说。

“大海深处,大山深处,你们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海螺说。

“随便吧。”猫说:“我只想问你,确实能把我们两个变成人吗?”

“能。”

“那就变吧。”

“所以,就是接受交换喽?”

猫看一眼狗,“你接受吗?”

狗眨眨眼,“和你一起的话,我什么都可以。”

“好。”猫转向海螺,“我们接受。”

“契约成立。”海螺说:“明天这里日出之时,就正式兑现。”

 

 

猫是猫。

狗是狗。

并肩坐在沙滩上,一起望着海平面的那一头。

“呐,我有个问题。”狗的尾巴在沙子上扫来扫去。

“什么问题。”猫的尾巴被它碰来碰去。

“你为什么忽然间又想要变成人了?”

“……”

“嗯?”

“这个问题,等下日出了,我再回答你。”

 

 

赤桔色,蛋黄般的太阳从海平面上跳出来。

海风比以往都更加和熙柔软。

“醒,醒醒……”

狗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脸颊。

他睁开眼。

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一张人类的面孔。

猛地坐起来。

“你……”开口的瞬间,他被自己的语言和声音震惊到,没办法组织出后面的话。

“我现在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忽然想要做一次人了。”轻拍他脸颊的人抿下嘴,像极了抖动胡须的样子。“因为……我忘不了那天夜里看到的他。”

“他?”

“那个房间里,的他,和他。还有他们,做的事。”

“你在说些什么呀。”

“你不用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你只需要知道,我想得没错,你果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啊?”

“看见房间里的他时,我就知道,你如果变成人,一定就会是那个样子的。”

“我真的要被你说糊涂了……”

“不要紧。都不重要。”他张开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我只想,做那晚他们做的事——和你。”

“啊?唔……唔嗯?……”

“抓紧时间……我不知道我们能变成人多久……”

 

 

太阳初升,海风和熙。

无人海岸,风光旖旎。

一些光滑的不同于毛绒的触感,一些从未体尝过的汗腺里的汗如雨下,更有一些与舔咬都不相同的湿润缠绵,在唇舌间,在手指间,在从未知晓却能凭本能找到的路径里。湿哒哒,粘乎乎,热气喷薄,激流涌动。

好奇妙。

好像我们早就是人,从来就是人。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已经等过了半辈子。

“呃呜……”

“叫我,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

“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吗……masaki。”

“我……”

“我只说一遍,你可要记好了……”

 

 

猫是猫。

狗是狗。

“翔,翔喵——”

爪步声由远及近时,猫先站起了身,以防猛扑过来的突然袭击。

“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大声!”猫抖抖胡子。

“咦,你不是可喜欢这个名字了,要我好好记得……”跑到近前的狗开心地笑。

“我说的那是只有咱们两个的时候,不是这么多人……”猫瞟一瞟周围入港的渔船,看着他们两个觉得姿态可爱笑得开怀的人们。

“翔喵,翔喵——我就要叫,我觉得可好听了。”狗笑着转身,“我又发现奇怪的东西了,要来看看不?”

“等……”猫在后面无奈追过来,“masaki——”

 

 

代价。

你说,它到底是和我们交换了什么?

谁知道呢。

也许是那些变成人的记忆永远也忘不掉了,但却永远也不可能再变成人。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masaki,但却不可能再和你做同样的事。

不过,我们也得到了更好的东西啊。

更好的东西,是什么。

 

 

我是我。

你是你。

海深处,山深处,有个回音一直在心里。

山海之间,我们永远都有呼唤彼此名字的权力。

 

 

拍手[0回]


“可以了,就到这里。”

相叶雅纪正拽着T恤边往上翻准备从身上脱下来时,玻璃外面的男人出声叫了停。

声音顺着玻璃上的发散状圆孔传进来,显得更低沉了一点。

相叶有些意外,在尼泊尔式花纹的毛毯上跪坐下来,一只手撑在玻璃边,一只手扶在玻璃上,朝对面的男人望过去。

“您的时间还没到。”他善意而职业地提醒。

“我知道。”玻璃外的男人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没关系,你就这样就好。钱我会照付的。”

“可是我还……”相叶真正想说的是,我还什么都没脱呢。事实上他就只脱了件外衣,解了个皮带,刚刚开始脱T恤而已。这样衣冠整齐地面对客人,他还真是不太习惯。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你愿意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不说。”已经付了整个小时费用的客人却坚持,“我就这样看着你就可以。”

“……”相叶想说这里的价格用来说话,您是冤大头吗,再说我衣服都没脱有什么可看的呢。虽然玻璃上是有通话孔,但那只是为了一些简短的基础对话准备的,根本不可能通过那些小圆孔聊天啊。当然,即使如此他说出来的还是:“我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吗,您可以直接说。”

“没有,你很好。”正襟危坐的男人抿了下嘴,似乎有点紧张,“特别好。”

“客人是第一次来吗。”相叶不知为什么觉得有意思起来。跪坐在玻璃格子里的他身段柔软,一双长腿分开压在毛毯上,看起来就像一个待出售的娃娃。“不要紧,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那你能——问一下我的名字吗?”

“……什么?”相叶没听明白,或者是确实没听清楚——就说了这种玻璃隔板不是用来聊天的——他侧过脸贴近那些传声小圆孔,“您再说一遍。”

“能不能——”对面的男人也凑近玻璃,中低音频穿过发散开的小孔,“问我叫什么。”

相叶正过脸,看一眼这位客人。通常他并不会仔细端详每一个客人,这些隔着玻璃观赏里面的人从脱衣服开始的一系列动作。毕竟这些客人群体都是大同小异,大体相同的中年,基本一致的沉闷,通常可见的猥琐,没有任何值得留下印象的地方。但相叶并不反感这些客人。相反,他一直对这些人抱着一份怜悯——他们看上去真的挺寂寞的。

但今天这一位不同。

他早该发现。这样一身笔挺服帖的西装,甚至不知道该换一身衣服掩饰一下原本的职业身份。

相叶的目光和他对视时,看到的既不是沉闷更不是猥琐,甚至难说不是带着一些侵略性的。仅仅隔着一层玻璃,那些传音困难的小孔,难道反而能传递彼此的气息不成。

“你叫什么名字?”相叶看着他的眼睛,缓声问道。

“樱井。”樱井也盯紧相叶的眼睛,“我叫樱井翔。”

“……”

“……”

眼波在玻璃上交错,竟让人一时错觉这里并非什么风月情色场所,而是一个浪漫老套的音乐录影带的拍摄现场。

“那这位樱井先生……”相叶久违地来了情绪,甚至感到了那么一点点兴奋。“想看我做什么?”

“我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

“你的腹肌。”

“还有吗。”

“还有人鱼线。”

“喜欢吗?”

“喜欢。”

“那为什么,不想再看下去呢。”

“我也不知道。”樱井说:“看你撩起T恤时,就很想伸手过去,替你把衣服拽下来。”

“……”相叶的黑眼睛里闪烁一下。

“但是,不能动手的,对吧。”樱井接着说:“这里的规矩,仅限于看,对吧。”

相叶倒是有一瞬间差点想说不是,但当然,毫无疑问——仅限观赏不能接触,是这里的铁则。他在这道玻璃隔板里面,什么都做过。脱衣舞,角色扮演,自慰,以及满足各种各样奇怪的要求——只在这个玻璃格子里,像量产的人偶,摇控的娃娃。这是风俗业里由来已久的场所,不那么传统典型,但也广受欢迎人气不衰。

“那您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呢。”相叶只有玩笑。

“我本来也这么想。”樱井抬手挠一挠眉梢,“但我现在又觉得,我就是要来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

“……”

“我就是来见你的。”

“……”相叶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这是一种非职业的表现,他想要对自己叫停了。“所以您还想要看些什么吗。”

“你能叫一次吗?”

“什么?”

“我的名字。你能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

“不愿意也没关系。”

“小翔。”

“……你叫我什么?”

“先生不喜欢吗?”

“再叫一遍。”

“小翔。”

“再叫。”

“小翔。”

“再一遍。”

“……”

相叶呼口气,盯着樱井。

“这位客人,我有话可以直说吗?”

“你尽管说。”

“说真的,有各式各样奇怪癖好的客人我见过不少,但您还真的是……”相叶似乎在努力委婉地措辞。

“格外变态。”樱井接过他的话,“是吗。”

“不。”相叶笑了下,“是格外寂寞。”

“……”樱井平静的表情稍微动摇了一下,“你知道你说的话是十分冒犯的吗。”

“我知道,所以我问过了,是你让我尽管说的。”相叶说得十分诚恳。

“哈。”樱井是有些失笑出来的。有意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坐在这里的,可玻璃对面的人,倒似乎是比他更清楚些。

他再次仔细盯看玻璃格子里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一眼可知的优秀身材,无话可说的精致五官,更有着超乎这种场所水准的神奇气场。

他现在倒是有点,想要看看他干点别的什么了。

“你还有别的衣服吗。”樱井问。

“要看先生喜欢什么了。”相叶说。

“你有白衬衫吗。”

“那怎么可能——”相叶熟练地伸手从身后抽出一件衬衫,“会没有呢。这只是基础中的基础。”

“换上。”樱井抿住嘴。

相叶也不多说多问,利索地脱掉身上黑猩猩图案的T恤,抬手抖开莹白耀眼的衬衫,双手一起伸进袖子,让衬衫滑落到自己身上。

就在樱井盯着他泾渭分明的“巧克力”腹肌时,相叶拽一拽衬衫领口,“要系扣子吗。”他笑。

樱井吞咽了一下唾液。

嗓子里竟然火辣辣的。

“你有领带吗。”他又说。

相叶又只是笑笑,再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条黑色领带,搭在脖子上。

“先生喜欢的,原来挺传统的。”他笑道。

樱井脸上热了一下。

“你真的,不能从玻璃里面出来吗。”他说。

“先生可真有意思。”相叶拽住领带两端,准备开始打领带,“刚刚还说这样就好,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

“这些……我想看你出来做。”

“您明明知道规矩。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相叶忽然正色,“只要是在这面玻璃里。”

“可你总要从这里面出来。”

“对客人来说,我是永远在这里面的。您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你总要下班吧。”

“不好意思,您的时间快到了。”

“我要继续。”樱井看看手表,“你今天还有几个小时,我全付了。”

“……”相叶眯起眼睛看着樱井。“胡搅蛮缠的客人我也不是没见过,我可没怕过。”

“我也没打算让你怕。”樱井双手交叉在胸前,“我什么也不会强迫你,你在里面睡觉都可以。我是合规合矩的客人,你就没道理赶我走。”

“……”

“……”

看得出樱井是认真的,相叶喘口气,蹭蹭鼻子。

“你喜欢白衬衫,喜欢若隐若现,喜欢斯文败类……对吗。”相叶眨眨眼睛,长睫毛扑闪得别有用心。“那你就准备在这里把冤枉钱花尽吧。”

他从玻璃格子角落里的一堆衣服里用力抽出一件棕色皮衣,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身,拉链一直封到下巴。

樱井也眨了眨眼。

“现在是夏天,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

“不热吗。”

“你喜欢的,想都别想。”

“我真的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樱井似乎有些乐不可支,不明白怎么碰到这么个叛逆孩子,“那你就真是打错主意了。”

“嗯?”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的相叶捂着皮衣,体温瞬间升高让他情绪焦躁,“你说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什么吗?”樱井探身向前,额头抵在玻璃上。

“……”相叶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但在玻璃格子里,并无路可逃。

樱井站起身,脱掉西装上衣,右手攥住一只袖口,将整件西装缠裹在拳头外。挥一挥,看看称不称手。

抬眼,他对玻璃对面的相叶说:“退后。”

“你,你想干什么……”

“再退后。”

“……”

相叶坐在毛毯上,身后已经抵在了玻璃格子的背板上。

“把头埋起来。”

相叶下意识地低头。

樱井挥拳朝两人之间的玻璃隔板猛击过去。

 

 

烟花发散状的圆形小孔在这一刻真如烟花般炸裂四散。

一阵碎裂脆响。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樱井抖一抖西装上的碎玻璃。

蜷在角落里的相叶从胳膊里抬眼。

“我喜欢的是你。”

相叶盯着说出这句话的樱井,盯着那面碎裂出一个空洞的玻璃墙。他一时没有动,并不是因为被吓到了。他只是等这一幕的发生已经等了太久。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终将打碎面前的这层玻璃,摧毁这个空间,将他从这个格子里带走。他没相信过会有。他或许只是梦到过。

发根里汗如雨下。

滑过眉梢,滑过眼角,可并不是眼泪。

樱井的手从外面朝他伸过来。

相叶把手递过去的时候,细小的玻璃渣从头发里掉出来,像一场夏天的雪,不会融化,掷地有声。

 

 

“我知道,小翔。”

 

拍手[0回]


相叶雅纪真正体会到“雷之一击”的时刻有些不合时宜。

不,是十分不合时宜。

那时他正手执念珠双手合十,不敢把头完全抬起来。由于事发突然,他没能来得及去把刚刚才漂染过的头发去染回黑色。这让他的发色在一片丧服净黑里多少显得有些突兀,即使并不是他的错,但总觉得有些欠了礼仪。

行完礼,他想要早些退场离开,以免更多的失礼。

走到门口时,有人正从一辆商务车里探身下车。

那天是一个晴天。

阳光充足而强烈,饱合到放大了视线的清晰度。

探身下车的人丧服周正,黑发服帖。

相叶只是很正常地侧身抬眼。

就是在那一刻。

他在无声晴空里听到了轰然惊雷。

 

 

“一见钟情犹如雷之一击”。

 

 

相叶终于理解这句曾经听过的法语的真正涵义时,竟然是在一场葬礼上。

他对一个素不相识来参加葬礼的陌生人一见钟情。

这让他多少有些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是不是正常。

且不说他原本是不是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但话说回来,一见钟情这种事,本来是有的选或是可以三思后行的吗。如果可以的话,那还算不算是一见钟情呢。

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对象,不分是否适合是否体面是否道德,一眼之间就沦陷,才是一见钟情之所以会存在的解释吧。

雷之一击这句法语,倒是把一见钟情表达得相当到位的。基本上,一见钟情没有选择的程度就和被雷劈没地方说理去是完全一样的。

相叶没有选择。

对一个完全不认识,无从联系,也不知今后能去哪里再见的人,一见钟情。

不由分说,不可理喻,甚至是歇斯底里的。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总不可能如那道传说用来测试变态杀手的题目,再去捏造一场葬礼出来。

 

 

猝不及防的相思会让人做出什么事来?

会让一段原本正常稳定的感情无疾而终吗。

会的。

和在一起四年的女友分手时,相叶是感到了疼痛的,但那是一种因愧疚而生的表层疼痛,如果深入到内心底去,那里强大有力的回应对于这个决定是肯定而平静的。如果要诚实地面对自己,内心的声音会说的应该是:你不得不这样做。你不这样做不仅是欺骗自己,也是欺骗他人。

会让人茶饭不思辗转反侧吗。

会的。

净黑丧服线条简单平直,却像在身上流经过百转千回,每一处褶皱都像是一个漩涡,每在脑海重放一次,都让他想要被那些漩涡卷进去,好看一看漩涡里究竟包藏着什么——是哪样的身体,在平静海面之下潜伏火山热量,能在丧服那层静黑面料底下散发出禁欲爆烈的熔岩。没有打理过的黑色头发在充足阳光里反出水波光泽,强光里的丝缕白色透露岁月酿造的吸引力。莫名优秀的比例即使并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也已经足够用来揣摩每一种彼此纠缠的方式……每一次梦里的擦肩重放,最终都会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画面,满是迫不及待的撕扯,情何以堪的呻吟以及醒后一片空虚的湿凉。

会让人被无处倾泻而严重失衡的荷尔蒙逼疯,最终成为变态杀手吗。

会……的吗?

相叶竟然还真的怀疑了一下这个问题。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到了这种地步时,他知道,他的压力值已经有些过高,是该想办法发散一下的时候了。

 

 

在理发店自己熟悉的位置坐下时,相叶感觉到一丝疲倦。镜子里的发色让他想起那场葬礼和不合时宜的自己,以及这些日子以来不可言说的三千烦恼。这是他固有的行为模式之一——有压力时就去折腾头发。

等待理发师准备的时候,他闭上眼睛劝自己放空放松,有些荒唐事总该给个了断,换个发色从头开始吧。

店里人来人往,白噪音催得相叶起了些许迷糊的困意。

迎面探身而来的风。

夹带着扯断串绳的念珠散落声。

噼呖啪啦噼呖啪啦,在心上滚动,抓挠着,刺痒着。

“樱井さん这边请。”有人被引到隔壁座位坐下,一种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在那阵风里降临。“确定还要再剪吗?您这边鬓角已经削得很薄了,老实说没什么可剪的了。”

相叶闭眼听着。

“啊,那就麻烦您再剪剪鬓角外面这层吧。”中低男声,一点点很轻微的磁性。“约了半天来都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倒没什么。”理发师笑着抽出剪刀,“只是您这头发,看着挺明显是才剪过的,最多两三天。恕我多嘴,您这剪得太过已经有些露白发了。”

“嗯……”声音里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前阵子因为要参加一个葬礼,就没有染。”

“那今天要染一下吗?”

“其实——我在找一种发色。但换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

“哦?什么样的发色。”

虽然一直闭着眼,相叶还是在此刻清晰感受到了投向他的视线——如灼热的手术刀一般,想要争分夺秒地割裂他周遭的空气。

睁开眼。

看向隔壁。

 

 

风迎面撩起发梢。

滚落一地的念珠弹回聚拢。

心的上空,惊雷无声,强光绽放。

 

 

“就是他的发色。”

 

 

拍手[0回]

“樱井君,那个客人又来了。”

“哪个?”

“就那个,每次都指定要找你的,长得很帅的那位……”

樱井翔从正在给客人介绍的配置单上抬眼。

整个销售大厅最中央打光最强的位置,相叶雅纪正摘下墨镜朝他示意。

樱井轻叹口气。

“那这边麻烦你跟进一下,按照我勾选好的这套配置来,对。”扯下手写的配置单交给同事,樱井正一正挂在胸前的工牌,手上夹着自己的平板电脑,朝这位“每次都指定要找他”的客人走过去。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樱井朝相叶微笑致意。

“我想换车,有什么好推荐吗。”相叶站在聚光下,拎着墨镜朝漆光水亮的车里张望。

“我没记错的话,您上一辆车才换没超过半年吧。”樱井看着相叶,“上一辆车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又要换?”

“真是奇怪了。”相叶从车窗边直起腰,“我为什么要换车,需要向你交代吗?”

“的确是不需要,您想怎么换都是您的自由。”樱井很有耐性地说:“但请您就不要一直指定找我了可以吗?”

“为什么不能找你。”

“因为您这样高频率地换车又每一次都是价格不菲的高级跑车,还一直指定一定要找我,这非常……奇怪。”

“哪里奇怪?”相叶靠在车边,朝樱井歪歪头,“你做汽车销售的,不就是尽可能多卖车卖好车?”

“也并不全是这样。”樱井说:“我们销售都是为客人制定最适合每个人每个家庭的汽车配置,并不是说一味地给客人推荐价格高的车就是最好的。车是提升生活品质的一环,每个客人都有不同的需求,能让一辆车最大限度地满足这些个性化需求,才是一个汽车销售的价值体现。”

“好家伙……”相叶笑出来,“你也不用这样上价值吧,这终究就是辆车。”

“总而言之,您怎样选择车更换车都是可以的,但不要再一直找我就可以。”樱井也笑得很礼貌,“这会惹人怀疑是有人在替我冲业绩——而我并不需要。”

“怎么,你竟然是没有一点业绩压力的吗?”

“恕我直言,这种压力对我来说确实并不存在。”

“真是好气魄。”相叶击下掌,“那不如你来给我看看,我的个性化需求是什么样的?该怎么最大限度地满足?”

“我不是说了——”

“最后一次。”相叶说:“这是最后一次。”

“……好吧。”樱井点开手里的平板电脑,划拨着屏幕,“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您在我这里换的第三辆车,每一辆都是高级跑车。显而易见,价格对您来说不是问题,车本身的使用也并非刚性需求。车对您来说,应该只是一种能带来愉悦并且也消费得起的奢侈品吧。”

“所以呢。”相叶不置可否。

“所以,我没什么可说的,您身边这辆全展厅最贵的车,确实是最适合不过的。”

“你这是在随便应付我吗?”相叶探身看看樱井手上的平板电脑,“你根本没在看任何东西,对吧。”

樱井有点尴尬地攥了攥手指,把平板电脑背在了身后,“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我刷什么刷?我不投诉你已经很客气了。”相叶说。

“凭什么投诉我。”

“你根本没有满足我的任何需求。”

“高级车,奢侈品,我哪样说得不对?”

“我今天就想找一辆车内空间足够宽敞的,你看出来了吗?”

樱井心想这我上哪看去,我是卖车的又不是相面的。“如果您有具体的需求,应该直接告诉我。”

“你刚推荐的这辆全场最贵,后座够宽敞吗?”相叶隔着车窗朝车里张望。

“这辆的话虽然是跑车,但要说空间确实并不小。”樱井过去拉开后排车门,“这就是传说中的五座跑车。”

“跑车竟然会有五座?”

“通常来说跑车确实不会向空间妥协,但自从五座概念在跑车里开始应用以来,也受到了广泛的接纳,说明大家对跑车和空间的结合确实有需求点。”

相叶俯身从樱井拉开的车门里端详后座的情况,“嗯——确实很宽敞,从外面看不出里面能有这么大空间。”他转过头来问:“可以试车吗?”

“您这种消费记录的客人,当然可以。”樱井探身查看一遍车前状况,退后一步,“您的驾驭经验相信也是不必我再多讲注意事项什么的了。”

“我要你一起陪同试驾。”相叶咬了咬墨镜腿。

“没这个必要吧。”樱井微笑,“这又不是练车,不需要有人陪同。”

“需不需要难道不是由客人说了算?”相叶戴上墨镜,“上车。”

“有意思的是……”樱井抿了抿嘴,“您凭什么觉得我会上车呢。”

“因为你要体现你的价值。”相叶也不看他,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恕我直言。”副驾上的樱井看着车前方的公路,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您这试驾开得有点远了吧。”

“跑车不上公路怎么试。”

相叶的墨镜颜色看起来变浅了很多。这让樱井能够看清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在逐渐降临的暮色里透出一层浅色的浮光。

“即使是需要上公路……”樱井看一看道路上方的指示标,“也不用开这么远吧。”

相叶也不答话,只专心开车。

“您对这辆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的话,我可以给您解答。”

“是吗,可我看你不是把平板电脑放在店里没带出来么。”

“所有指标都都在我脑子里。”樱井敲敲自己的太阳穴。

“了不起。”相叶笑笑。

“我还要回去接着上班。”

“你觉得你今天是为了卖这辆车出来的,会有人催你回去上班吗。”

“……所以这究竟是还要开到哪里为止?”

“开到下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为止。”

相叶看一眼前方服务区的指示,一掰方向盘。

“你到底想干什么……”樱井望着车窗外已经沉下来的天色,看一眼工作日几乎空无一车的服务区。

“怎么,害怕了?”相叶似乎笑得有些开心,“还有,敬语呢?”

“……”樱井心想,你在我这里买了好几千万的车,总不至于是要谋财害命,那我还能怕什么,难不成我还有什么可图的——

“好了。”相叶把车停稳,摘下墨镜,按开安全带锁扣,转过身来看着樱井,“现在要开始试我真正的需求了。”

“什么需求……”樱井本能地向后闪了闪。

“我要看看——”相叶跟着探身,“跑车是不是真的向空间妥协了。”

“怎么……”樱井向后靠在车门上,“看?”

相叶按开樱井的安全带锁片,再探身靠近,近到樱井几乎以为他是要亲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相叶伸手把樱井挂在胸前的工牌摘下来,扔在了挡风玻璃前。

“首先,应该先进入实地考察。”

 

 

如果说樱井是完全没想要弃车而逃的话,是并没有还原事实的——他确实反手去摸了车门,但没能打开。但如果说樱井是真的想要逃,可能也是与实情不符的——虽然相叶是把车门下了锁,但以他对这辆车配置的了解程度,要开锁下车也并非什么做不到的事。

但总之,樱井留在了车上。

不仅留在了车上,还在相叶伸手拽住他领带往后错身的时候,很顺水推舟水到渠成般跟着相叶钻到了后排座位上。

别问他为什么。

也许是相叶靠近过来时的眼睛瞳孔由浅变深像旋涡般无法抽离,也许是他身上那件粗线勾针的墨绿毛衣特别宽松温和与跑车的棱角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反差,也许是他摘自己工牌时那种不容置疑的肯定让樱井相信——他绝非一时兴起,他等这一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也许。

就算只是一时兴起。

难道樱井就会退缩吗。

被拖拽着压住躺在后座的相叶身上时,樱井其实知道,他多少也是有一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这就是……”手撑在相叶脸旁边,他感受了一下空间的高度,“你的需求?”

相叶抬手解他的衬衫扣子,“客户需求揣摩得太慢了。”

“你老实说。”樱井看着相叶的眼睛,“你想这么干多久了。”

“从我在你那里买第一辆车。”相叶把樱井的扣子一直解到胸口以下,“我就想把你这系得严丝合缝的衬衫领口给扯开。”

“那你居然。”樱井感觉相叶已经在解自己的皮带,“等到了现在?”

“你不说我还花了好几千?”相叶抬眼,“反过来说我现在倒真觉得你是在讹诈我。”

“我以为买车只不是你发散压力的一种方式。”

“发散压力我去打一场拳好不好,我用这么贵的方式我压力不会更大吗?”

伸手拉开相叶裤子拉链,把套头毛衣掀上来的时候,樱井知道,“打一场拳”这个说法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这样的腹肌结构,清晰可见的巧克力分割和人鱼线,都绝对不是一天练成的。

“谁知道你们有钱人。”樱井的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相叶伸手去摸樱井胯下。

“可你还是花了。”樱井俯下身,唇边蹭过相叶的鼻梁。

“你的价值。”相叶仰起脸,“比你自己想的更多一点。”

“是吗。”樱井的唇轻覆在相叶唇上,留着发声的缝隙,“都还没试过,就敢这样砸钱,万一试驾感受不佳岂不是……”

相叶扬起下巴亲实了樱井的嘴。

结结实实地亲吻。一个瞬间的空气抽离。一场湿热不客气地你来我往。毫无疑问的激吻。不掩饰贪婪的吞咽式吻法,吻到舌头都有一点发疼。

“你是怀疑,我的眼光。”唇间出现补氧的缝隙时,相叶说:“还是怀疑,你自己的能力。”

“刚刚这个打火启动让我觉得——”樱井伸手捞起相叶伸在后座下的腿架在肩上,给自己留出一个活动空间,“启动加速应该不成问题。”

 

 

上来就挂档加速是会让引擎发烫的。

但是好的跑车无疑就是追求这些。

这一程不长不短的试驾过程里,樱井仔细地观察了相叶的驾驶状态。他是那种非常平和的司机,像在用一种不动声色的方式驯服一匹烈马。

相叶那种以柔克刚的驾驶方式,完美地复刻进了身体的反应表现里。

把他一条腿架在肩上从身后顶入时,樱井的动作算是有一些强硬的。不仅因为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预期,也因为在这辆全新跑车的特殊环境里,人体的神经反馈和兴奋状态都有所激化。

器官头部顶入的时候受到了干涩的阻力,带着摩擦生热的灼烫继续向里推顶进去,让这个动作本身代表的意义感受尖锐地实体化了。

意料之中的撕裂,以及超出预期的刺激。

再妥协的空间也毕竟是车内,樱井每顶送一次就要下压一次,相叶的身体角度基本上处于一种卷腹的运动状态,而事实是他也确实游刃有余。这像是一种对引擎发动的自如驾驭,足以应对任何一种加速和转弯。

两人的衣服都没有完全脱掉,解开所有纽扣的衬衫,以及掀到胸口的毛衣,还有只褪到膝盖的裤子,和因为在顶送往返之间反复碰擦身体的皮带和发出声响的皮带扣。

樱井有一点点怀疑,皮带扣上的金属恐怕已经刮擦到了座椅的真皮。他也有想了一下这一场之后这辆豪华跑车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真有能力为这个后果买单吗。答案却居然是——那也要先做了再说。

双方都显然并非年少无知的年纪,身体条件却是在正盛状态,是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而又能给出什么的默契。体力充沛,纯粹投入。

相叶或许早想过樱井衬衫里的身体会是什么样的,但和真正亲手解开去触摸揉捏还是两回事。指缝蹭过乳首时,明显感觉到了敏感的反馈,以及乳首周围足够结实的胸肌。是能够立刻顺着神经末梢给到大脑的信号——是超跑——超跑级别顶配的身体。他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看不错车,更看不走眼人。

樱井顶得用力,相叶感觉头顶一直在磕叩车门,只能抬手抵在车门和车窗上。黄金般的身体流线,绝佳的驾驶角度——对一个燃烧的引擎。

身为一个销售人员,这种时候却完全没有话,似乎身体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一处,享受抽送时绞紧与突入的快感。

实干派。相叶心想。一点没有销售这一行身上的油滑。埋头猛干的架势简直让人心生怜爱。

实干得有些心急了。

樱井射的时候相叶的小腹正开始发烫,额头的汗也开始流进鬓角。一阵急促的喘息,加速心跳伏在相叶胸前。

“你知道……这辆车,我是不买也必须要买下来的了吧。”感觉粘稠体液从身后涌出,相叶轻抚樱井的头发,“所以,我可不准备这就放过你。”

樱井抬起头,下巴硌在相叶肩膀。

“嘶……你下巴太尖了,别硌,疼。”相叶拍拍他的肩。

“哦?”樱井转过脸贴在他耳边,还没平复的喘息朝耳朵里吹进热风,“会比下面疼吗。”

相叶伸手扶在樱井身后,从衬衫底下顺着脊椎一节节直摸到尾椎。两腿夹在樱井身上,他拍了拍樱井的屁股。

“我说疼你会兴奋吗?”

像一脚到底的油门,像一把拉起的手刹。

直接在相叶里面再硬起来,樱井确实开始像是已经被驾驭上手的跑车,很顺手地就做到了360度飘移。

再动起来,就不再是干涩发烫的起步加速了。足够润滑用的体液把制造了顺畅的行驶环境,除了足够胀热的充满和越发绞紧的包裹,身体之间的碰撞,皮肤和真皮座椅之间的摩擦,四溢横流的体液汗水,各种声音在车内绝好的环绕空间里质感回响。

车内空间的荷尔蒙密度高到如果它也是种可燃气体那就皮带扣的金属擦碰一下也能当即引爆这整辆车了。

相叶发根里的汗透湿了头发,从鬓角直流过耳际,被樱井舔吻进嘴里。他被顶得厉害,但只双手紧紧按在樱井屁股上,樱井腰部挺送,他也用力扣下手指,手感里的弹性告诉他,他一早看出他西裤后面翘起的弧度是这样的真相。他也许还早就想说一句,你把西裤穿成那样,是专门针对我的吗。

你这才是非法销售手段吧!

相叶这一次小腹里的热流沸腾起来烧上了头。夹在两个身体之间的器官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受力被挤迫胀热难耐,内壁绞得几乎快要痉挛。

腹背夹击。

像是将一辆跑车飙到了最高档,车身都已经飘起来,极速里带来的都属于濒死快感。

樱井汗湿的衬衫在两人之间摩擦,还有类似三角铁样的皮带扣回响。

车的密闭隔离太好,空气里的氧气含量越来越低,越是喘息急促越是呼吸困难。

想说再用力些再快点,又不舍这接近幻觉的高峰快感,想把车内时空流转拉慢到外界的数分之一,让这种难耐愉悦持续爆烈下去。

太贪心了。

不能这么贪心。

毕竟……

整个后座已经泛滥成灾。

相叶不确定是自己先射还是樱井先射。胯下整体烫热粘腻得失去了确切的分辨感受。他射得手脚酥麻,连后脑勺都麻了半边。

酣畅淋漓的爽。

爽得两人都无话,在整个车内空间飘落的水气和二氧化碳里放空。身前身后一片粘稠,像搁浅在一片浅滩里。

樱井跪在后座上的膝盖终于有些发软,不想压在相叶身上又体力不支。

相叶张开手抱住他,让他伏在自己身上。

“没关系啊……”他轻声说:“休息一会儿。”

“……”樱井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喘,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已非年少,竟能被激得这样做了一回,不知是多久没有过的事。“你的需求……满足了吗。”

相叶嘴角上扬,但并不想让樱井看到。毕竟他连眉毛都好像在往下滴汗,这个模样再多嘴硬也是一秒破功。“那你觉得……自己的价值,体现了吗。”

樱井心知自己这已经是超值体现了,但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为这花了几千万的……是你。”他鼻尖蹭在相叶发梢里,被汗蹭得湿湿的,“该问的是你。”

“那我该怎么说呢……”相叶拖着长音,“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还不……能。”

“毕竟我可不止只有这一辆车啊。”

 

 

二氧化碳可不是笑气。

两个人却都笑起来。

樱井拍拍相叶的头,相叶搂紧樱井的脖子。

 

 

——确定要把你所有车都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怎么,不行吗。

——有钱也不是这么造法,我的客户先生。

——这才是它们价值的终极体现。

——用不着这么造,我也能满足你的各种……个性化需求。

——真的吗?

——我好几千万的身价,你觉得呢?

——有志气!

——以及,再说一遍,别再给我冲业绩了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

 

 

鲜车,怒马。

一个无价之你。

 


       END




PS:这是一个真的成语。





拍手[0回]

プロフィール
HN:
No Name Ninja
性別:
非公開
最新コメント
[01/31 句號。]
[01/02 AIBAAIKI]
[09/20 都是飒女孩]
[09/20 都是飒女孩]
[08/26 AIBAAIKI ]
カレンダー
08 2024/09 10
S M T W T F S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P R
ブログ内検索
忍者カウンター
Copyright ©  -- 飒踏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 --  All Rights Reserved
Design by CriCri / Material by White Board

powered by NINJA TOOLS / 忍者ブログ / [PR]